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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望长安 (陆尚恩)


  从黑暗里出现,一路朝她奔来的,是长安。
  长安喊了声“吁”,黑色骏马鼻孔出着气,渐渐安静下来,停在陆暄身边。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白遥一句讶然的“齐王殿下”还没招呼完,就被玉棠扯着袖子带走了。
  “是麻药,不伤性命,我会带他们回去。”长安缓缓开口。
  月色高悬,清清冷冷,他看不清陆暄兜帽下的眼神,却听得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好歹……这次分别,离得近了些。
  长安没留意自己声音也有些哑:“晚舟,你放心去,剩下的都交给我。”
  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扛下所有了。
  五年磨一剑,五年成一盾,我是你的利刃,也是你回首时撑伞而待的归人。
  只是这些话长安没说出口。他顿了顿,策马靠的更近了些,牵起她的手。
  在掌心落下一吻。
  白遥吓呆了,揉了揉眼睛,舌头打卷儿:“他,他,他……”
  玉棠拽着他转过身:“看什么?”
  白遥惊道:“他俩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玉棠同情地看了这个傻子一眼:“你不知道的多了。”
  白遥还是没忍住回头一望,看见长安策马离去,而陆暄在原地,怔怔地呆了好久。
  作者:又是打滚儿求评论的一天 =w=


第46章 跪风雪
  赶路第三夜,陆暄一行人疲惫不堪,在一座小城停下,找了家客栈打算住一晚。被冷风鞭打一整日后,屋子里的暖炉都显得无比奢侈。
  “晚舟,”白遥敲了敲门,“是我。”
  陆暄打开门,看见他一手端了盘糕点,一手提了壶酒,侧身挤进来:“真冷啊……给,你也喝点儿暖暖。”
  陆暄接过灌了一口,这酒很辣,冲进咽喉滚到胃里,没喝多少,整个人便热起来。
  白遥搓了搓手,道:“我出去打探一圈儿果然有用,驿站的人说这秘密都传开了。你猜的没错,京城那位震怒,恨不得直接把你抓回去砍了。”
  陆暄苦笑一声。那日有长安在,她没被拦下来,但消息是挡不住的,洛晋已经知晓她从北月关偷偷去了一趟浔陵,若是有心做文章,霍景同和南疆一众人都能被牵扯进去。
  “但我听说……”白遥凑近了些,“齐王殿下在我们走后立刻动身回了京城!”
  陆暄一怔:“他回去了?”
  白遥点头:“齐王深夜求见天子,愣是说通了他,让你先回去帮着蒲犁对付北燕,等大事了了,再回去领罪。”
  陆暄心里一揪。长安得做多少事,才能化为驿卒口中轻飘飘的一句传言?
  他说,“你放心去,剩下的都交给我”,绝非妄言。
  陆暄艰涩地开口道:“说通天子……不容易吧。”
  白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和齐王,是真的啊?”
  陆暄哭笑不得,尚未开口,白遥便摆摆手,自言自语道:“哎……肯定是真的,这怎么装的出来呢?不过晚舟,我倒真没想过你会对他动心,你们……你们俩身份都摆在这儿……”
  白遥咂咂嘴,没把话说完。但陆暄清楚他在担心什么,“嗯”了一声。
  白遥跟着叹了口气:“我时常想着,生于王侯将相之家,有时候也不算什么好事——还记得咱们在北月关第一次见面吗?”
  陆暄低头笑了一声:“怎么不记得。白少爷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非要来吃沙子搏个功名。”
  白遥的舅舅是江南武官,他自小便听母亲讲舅舅的故事长大,痴迷于舞刀弄枪,却被其父视为不务正业。白尚书当着小白遥的面毁了院子里所有的兵器,换以四书五经,笔墨纸砚,语重心长地劝他读书。但白遥浑身上下都写着叛逆二字,横的很,把最上面那本白尚书最爱的书撕了个粉碎,自此父子关系愈加恶劣,误会一层叠一层。唯一尊重他的母亲病逝后,就有了白遥闹着要从军的一幕。
  白遥也笑道:“是,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儿,第一次见你还非要比试一场……真是人无再少年啊。”
  北月关的人大多不敢得罪尚书之子,权当是小少爷来边关散个心,迟早会回去继承父业,没想到白遥骄矜过了头,违抗命令深入敌军,若不是陆暄在后面跟着,从大砍刀下捞了他一把,白少爷从军第一年就要为国捐躯了。
  捡回一条命的白遥终于学会了收敛,被边关打磨数年,淬炼出了武将的模样。除了次次回京都免不了被白尚书大骂一通,打发走赶趟似的嫁妆队伍,白遥过的还算如意,总算没有和初心渐行渐远。
  陆暄沉默片刻,突然道:“过两年,尹慕将军也该解甲归田了吧。”
  白遥略略一想,点头道:“是。不过他担子也重,虽然有几个不错的副手,但军功少了些,又没什么背景,提拔成他的接班人还是不够格。”
  陆暄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大少爷’的名头,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白遥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让我……”
  陆暄道:“白家祖荫深厚,几代忠臣,你若不留在京城,陛下也要给一个足够高的位子,才对得起白尚书为朝廷做事这么多年。去浔陵这件事我全担着,谁都不会把你说出去,如果我真的出事……”
  “呸呸呸,什么不吉利的话!”白遥皱眉,“你成天都想些什么事儿,京城那边齐王不都安排好了?咱们想想怎么对付北燕才要紧。”
  陆暄笑笑,没再多言。
  她总觉得长安在京城不会多顺。
  那一晚京城下了雪,文渊殿外,宫人们三三两两地经过,都刻意避开了那个跪在雪中的人,却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怎么办啊,齐王殿下脸色这么差,在这儿冻一夜怎么得了!”
  “是啊,他都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刚才陛下都气的摔杯子了,谁敢劝呐!陆将军私去浔陵本就是大罪,外敌当前,让她戴罪立功也就算了,如今还要求带援兵过去,就为了蒲犁那么个小地方……”
  一人暗暗咂舌:“可陛下一向对这个四弟十分宽厚,如今皇室的兄弟,就剩这一个了,为着先祖,也不该罚亲王在雪里跪一夜。”
  旁边那宫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陛下没这个意思,是殿下自己说,‘臣弟头一次乞求皇兄,皇兄不允,便长跪不起。’要我看,齐王还是对陆家感情太深了……”
  长安闭着眼,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挂了一会儿才化成水滴下来。他背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双腿有些麻,手指冻的发青。他的裘衣脱在文渊殿里,身上穿着的衣服变得又冷又硬,雪水直往鞋子里渗,弄得一双脚也冰冰凉凉的,几乎失去知觉。
  这雪下得颇有势头,房顶都白了一层,京城将迎来一个寒冬。
  长安心道:“不知道北边有多冷。”
  片刻后他忽然感觉有个人站在自己身旁,一睁眼,是撑着伞的林庚。
  “林常侍不必管我,”长安冻得牙齿打颤,艰难开口道,“我冲撞了皇兄,理应受罚。”
  林庚叹道:“方才郭太医进殿一趟,说殿下回京找他看过伤,是在浔陵遇到了华越刺客——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陛下讲呢?”
  长安脸上血色全无,强撑着笑了笑:“皇兄日理万机,我这点伤再让他操心,简直说不过去……”
  一个声音打断道:“是不想让朕知道,去为难陆卿吧。”
  长安闻声一惊,连忙抬头,只见洛晋站在台阶上,胳膊上还搭着自己放在殿里的那件裘衣。
  “怎么,”洛晋蹙眉,望着长安惨白的脸,语气放缓了一些,“还要朕请你起来?”
  林庚忙道:“殿下,快谢恩啊。”
  他把浑身打颤的长安扶起来,又毕恭毕敬地接过洛晋递来的裘衣,为他披上:“殿下何苦置气——愣着干什么,把暖炉拿过来!”
  院子里几个宫人应声小跑而去,长安脑子晕晕乎乎的,脚步虚浮,等重新坐在椅子上,怀里搂着发烫的暖炉,才缓过劲儿来,看见郭太医正为自己搭着脉。一旁的洛晋脸上阴晴不定,听太医说“齐王殿下已经无碍”,复摆摆手,让闲杂人等都出了文渊殿。
  “老四离京一趟,倒是长本事,学会威胁朕了。”洛晋说着玩笑话,语气却有些沉。
  长安低着头,闻言又起身要跪下,洛晋接道:“好好坐着,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指望着去救陆卿呢?”
  长安一惊,抬头道:“皇兄这是允了?”
  “你说的有理,”洛晋把玩着手上的扳指,“蒲犁虽小,但若能就此一战,归附大尧,百利而无害。北燕也断不会把这块肥肉拱手让人,举国派兵也不无可能。没有援兵,北月关能撑上十天半月,却打不了胜仗。”
  朝臣之中,主战派也是大多数。开疆拓土是历代帝王的夙愿,洛晋于大尧国境图之前踱步的时候,岂会没想过收归蒲犁?可君王做事需深谋远虑,落一颗子,何尝不是铺下一条路。
  洛晋语气一转:“只是你处处都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陆暄去浔陵,难不成朕还得夸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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