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没人应。
他掀了车帘,探身出去,“怜怜?”
依然没动静。
胜楚衣问驾车的弄尘,“她人呢?”
弄尘始终背对着萧怜没入的那片草丛,“啊?不知道啊,她拉屎,我也不敢看啊,听都不敢听!”
胜楚衣下车,走到那片荒草从边,放眼望去,一条被人趟过的窄路还依稀可见。
她竟然跑了!
胜楚衣原本温润的脸色便渐渐沉了下来。
弄尘跟过来,“尊上,阿莲怎么一个人悄悄跑了?”
胜楚衣晃了晃脖子,“宁太妃,虞太妃,呵呵,小心思还挺多,稍加疏忽就被她钻了空子。走吧,跑了没关系,抓回来便是。”
他摘下腰间的蟒龙鞭,上了车,将漆黑布满鳞甲的鞭子摆在腿上。
弄尘替他落下车帘时,小心瞥了一眼,那幽深的车厢中暗黑的身影,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
萧怜躲在荒草从中许久,见那马车远去,才小心站起来,结果身后被谁轻轻拱了拱。
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好大一只脑袋!
“银风,你怎么在这儿?”
银风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脸颊,轻轻哼唧了一声。
萧怜不可置信地皱眉,“你害怕了?你这么大个儿,居然还懂得害怕?”
银风又拱了拱她。
它是狼,不是狗,所以自从从沙漠出来后,没什么正经事要办,就自由活动了数日,去野外撒欢去了。
而如今再次出现,萧怜没想到,它几日来不见踪影,不是去放风,而竟然是因为害怕。
“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呜——
银风喉咙里轻轻呜了一声。
萧怜叹道,“我也觉得他有问题,说他是方寸天,可我的乙木生根本感受不到方寸天的存在。说他是胜楚衣,他又有好多琐事都不记得了,对辰宿的死,无动于衷。他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向来信任,不离左右,如今就这么惨死,尸骨无存,他那么玻璃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平静,竟然一点哀伤的感觉都没有?”
她用力顺了顺银风头顶上的银亮银亮的毛,“你的眼睛,看得见真相,既然你都不敢靠近他,那他一定有问题!”
银风哼唧了一声。
萧怜翻身跃到它背上,“走吧,暂时不管那么多,一万两银票在我这儿,先找个地方落脚,给你买肉吃!”
她骑着银风,与胜楚衣背道而驰,回了北面此前途径的一处小镇。
入夜前,萧怜先在镇外的小村里砸了一张银票,给银风买了头小牛犊,之后寻了片荒地,背过身去,听着它撒了欢一般地将那小牛甩来甩去,活活咬死,之后呼哧呼哧地将肚子和内脏那一块最柔软的肉吃完,又啃了啃牛腿,接着,便听见两排钢牙嚼碎小牛骨头的声音,在黑暗的荒野中尤为瘆人。
她就只好假装听不见,仰面望天数星星。
等银风吃够了,舔干净身上的血,又是月光下银光闪闪的一身皮毛,坐在了她面前,歪着大脑袋看她,乖顺安静极了。
萧怜看了看它,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狼与胜楚衣简直如出一辙。
杀了生,吃了肉,喝了血,敲骨吸髓,之后敛了浑身的杀机,擦净血迹,又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整齐干净地如同画里出来的一般。
她到底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始终有种深不见底的黑暗缭缭绕绕,将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恐惧牵扯出来,再小心温柔地抹平,犹如刀锋上的舞蹈,地狱边缘的鲜花,勾魂摄魄,妖艳欲滴,又令人欲罢不能。
到了镇口,萧怜从银风背上跳下来,拍拍它,“你去吧,跟我进去,怕是要吓到旁人。”
银风哼唧了一声,掉头一路小跑走了,没跑几步,又回头看她。
萧怜对它笑,手背上的血金钉向一块撞了撞,发出脆响,“你去吧,我没事。”
银风这才转身,一步三回头地没入了黑暗中。
萧怜摇头,“还真是跟你的主人一模一样,虽然吃人不吐骨头,可腻起来又像个奶爸。”
她一个人入了已经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两下梆子声的小镇,随便捡了个没打烊的客栈,要了间普通的客房住下。
夜深人静之时,枕边空荡荡,就分外地想念那个人。
想念他的怀抱,还有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可一想到,他如今的模样,又令人不寒而栗。
“胜楚衣啊,你到底怎么了?我好想你……,可又莫名地越来越怕你……”
萧怜抱着被子缩了缩,两眼就越来越沉。
房门不知何时开了,一袭黑袍缓缓走了进来。
第148章 国师,振夫纲!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燃了一柱香,室内便很快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甜香。
萧怜迷迷糊糊中,发觉有人坐在床边正看着她,艰难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如千斤,她好不容易看到,那正是胜楚衣的脸,逆着室内的幽光,好似在对着她笑。
“怜怜啊,好好地甜蜜日子不过,跑什么呢?”
他虽然问得温柔,却反而更加瘆人,萧怜想努力睁开眼,又怎么都睁不开,看了看他,又沉沉合上。
想从床上爬起来,又全身软的没了骨头一般,头刚抬起来,又咕咚一头,栽倒在床上。
“你不是胜楚衣,你到底是谁……?”
她艰难地问了一句。
胜楚衣微微俯身,那张始终微笑的脸便看得更清楚了些,“我是胜楚衣啊,真正的胜楚衣!今晚前来,就是想与怜怜重新认识一下。”
萧怜抱着被子,越来越昏聩。
“你搞什么鬼?”
胜楚衣坐在床边,欣赏她有些迷乱的表情,“这里偏远小镇,寻不到南月春,就随便点了根香,可还喜欢?”
“胜楚衣,你个王八蛋啊……”萧怜口中咒骂着哼唧。
胜楚衣回手落了床帐,一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擅自离家出走,就得家法伺候,否则,你这小人儿如何长记性!”
萧怜无力地推他,“死贱人!你居然给我下药!”
胜楚衣晃了晃手中的蟒龙鞭,狞笑,“贱人今晚,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夫纲!”
那支香,燃得特别慢,特别久。
整个客栈的人仿佛都不约而同消失了一般,没人听得见这房中缭乱的情事。
他软着嗓子在她耳边,既似哀求,又像是命令,“怜怜,不准离开我,片刻都不准。你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会离开我!”
“你不是方寸天!可……,你也不是胜楚衣!”萧怜用仅存的神志推开他,却换来更强势的掠夺。
胜楚衣在一片暗香中放纵心神,如痴如醉,却又是几分哀求的意味,“怜怜,方寸天已经不在了,他杀了辰宿,他不受控制了!所以我……,我只能借九幽的手,将他彻底吞噬……,我与他,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将她狠狠地揉进怀中,“怜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夺走你,夺走一切!我不得已而为之,怜怜,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胜楚衣梦呓般低语,完全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要将怀中这个人抱紧,再抱紧,求得她原谅。
红尘凌乱,从此世间,再也没有那个身负九宗大罪,堕入无间地狱的方寸天,却多了一个披着无尽黑暗,梦魇加身,行走在人间的魔神胜楚衣。
……
萧怜最后,终于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时,睫毛几乎碰到了胜楚衣的脸。
昨夜他说了什么,她竟然一个字都没记住,只知道他对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般。
萧怜稍稍一动,他的眼睛便从沉睡中缓缓睁开。
两人如此近的距离对视,萧怜就觉得有些眼珠儿疼。
“禽兽!”她张嘴第一句话。
胜楚衣一侧的唇角勾起,重新闭了眼,“还跑吗?”
“畜生!”
“再跑,下次更凶!”
“贱人!”
萧怜拱了一下,想挣脱他。
“胜楚衣!你不是人!”
她恨恨地盯着他!
神祗般的容颜,没有一丝缺憾,完美无瑕。
那每一寸线条,她都刻骨铭心地印在灵魂里。
明明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现在就看着特别可恨!
咕噜噜噜……
那肚子不争气地一连串叫了出来。
胜楚衣这次眼都懒得睁开了,“想吃什么?”
“吃人!”
萧怜被他抱着,一动不能动,一动不敢动。
这次重逢开始,他身上就开始隐隐有种威压,与日俱增,越来越沉重,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可她偏偏是个桀骜不驯的,那一张嘴就不服软。
头顶上那双眼睛缓缓张开,一抹笑在胜楚衣脸上浮起,几分娇宠,几分揶揄,“好啊……!”他哑着嗓子,懒洋洋道。
……,然后,萧怜就后悔如此信口开河了!
又是一顿收拾!
等到胜楚衣终于重新衣冠楚楚地穿戴整齐时,头戴血玉的发冠,身穿漆黑的长袍,犹如黑暗凝聚而成的神,立在床边俯视着披头散发,胡乱裹着被子,半死不活地萧怜,笑得就十分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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