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方才抬起眼皮子,朝建元帝瞅了一眼,他并没有犹豫, 便过来,坐在与建元帝之间隔了一个矮几的位置上。建元帝伸出手臂, 赵维桢过来,帮他抬了抬衣袖,木香深呼吸几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 这才抬手诊脉。
“把口张开,我瞧瞧舌头!”
建元帝把嘴张开,木香看过了,又起身,站在他面前,建元帝便仰了仰头,木香挽起自己的衣袖,帮他翻开眼皮子,看了瞳孔。
复又坐在位置上,木香沉思了一会儿,又换了一边,帮建元帝诊另一只手的脉。完事后,他又坐在位置上,想了想,才像赵维桢看过去。
赵维桢已是心知有异,朝建元帝看了一眼,建元帝有些不耐烦,“是死是活,你说句话吧,你都不怕死,我怕什么?”
木香讥讽道,“老朽是什么人?陛下又是什么人?一具残躯,如何与九五之尊相提并论?”
“最终都要化为一抔黄土的!”
木香的心无端就平静下来了。虽然,他明知道,建元帝这话实则在诛心,可依然还是不能不受其影响,古往今来,天子将相,争来争去,又有谁是手握权柄,身携巨富去死的?死了,便是一了百了,要不然,哪里来的“一朝君子一朝臣”呢?
“陛下身上中的是前朝皇室里的秘毒,照理说,这毒也不算是稀奇,太医每日都要给陛下请平安脉,未必诊不出来。”
建元帝倒抽了一口凉气,赵维桢也是吃了一惊,彼此对了一眼,又分别挪开。父子之间才有的那点脉脉温情,此时再一次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想了
想,跪了下来,“父皇,儿臣还不想死,就请父皇虢夺了儿臣的大将军王爵位吧!”
建元帝并没有理会赵维桢,他连看都没朝赵维桢看一眼,而是对木香道,“你若能救朕一命……”
“此毒要解也极为寻常,只要陛下连续三日不再碰那毒,那毒自己就解了。”木香坦然道。
建元帝也知这是实话,他这才看向赵维桢,“你起来吧,这毒与你不相干!”他又嘱咐道,“今日这件事,不得与任何人说,待三日后朕再做定夺!”
说完,建元帝起身离开。赵维桢留他在这里用饭,建元帝的脚步顿了一下,旋即摇摇头,“改日吧!”
建元帝中毒这件事连银宝都没有说,他原本是悄悄儿出宫,趁着夜色,他又悄悄儿回到了宫里。除了身边跟的侍卫,连敬德殿里的太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连着两夜没有再睡着之后,太医照常例来给建元帝诊脉,又开了与前次相同的药方。建元帝让银宝给他看看,银宝递过来,建元帝瞅了一眼,闭了闭眼。宫里的影卫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出来,将那太医拖了出去,出了宫门,二话都没说,一刀下去头落地,连罪名都没来得及定。
后宫里,皇后听到了这消息,她正端着个玉碗,在吃汤圆,惊得手一抖,玉碗摔到了地上跌了个粉碎,汤圆滚落了一地,问前来报信的太监,“可说了是为的什么吗?”
宫里的影卫素来不露面,谁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从来都是从一代帝王交到下一代帝王的手里。哪怕上官氏与皇帝是原配夫妻,两人相濡以沫才走到今天,若不是发生了今天这种事,上官氏都要怀疑传说中的皇宫影卫是不是真的。
听说,是先皇当年的亲卫们那一支,一向也只是一个传言。
来报信的公公是敬德殿里的小太监川子,若不是有把柄在皇后的手里,他也不敢做这种通风报信的事。横竖都是死,能晚死一天是一天。
川子已是吓得全身都在打颤,那太医死时的惨状,他亲眼所见,那头滚在地上,眼睛还瞪得大大的,脖子被削得平齐,里头的血管朝外喷着血,三丈高,身体在地上扭曲了好一会儿才躺平不动,他躲在柱子后面站,扶着柱子都站不稳,只觉得那血朝自己喷来,糊了自己一身一脸。
“没,没说!”
皇上为什么发怒,为什么会直接斩了太医,至今都是一个谜,连近身服侍的银宝公公都不知道。川子有个同乡,当日就在敬德殿里伺候。他细问过那同乡,说是一切来得很突然,谁都不知道为什么?问了银宝公公,银宝公公也只说好生服侍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自皇帝那日从府上离开后,姜嘉卉便一直都有些不安。赵维桢一直跟她说没事,但她也不敢真的当没事儿一样。只转眼就要回门了,她忙着挑选回门的礼,薄了,她心不安,厚了,她怕爹娘心不安,挑来挑去,还是赵维桢拟了个礼单,也没叫她过目,擅自做主,叫冯异准备。
到了第五天回门,正是个沐休的日子,一大早的,她醒来,用过了早膳,与赵维桢一起出门,看到门口等着的十大车礼物,她不由得傻眼了,扭头看赵维桢,“维桢哥哥,你没把咱们库房搬空吧?”
“哪能?”
赵维桢牵起她的手走到马车边上,一把抱起,将她塞到了马车里。他自己是不习惯坐马的,况且,宫里的消息,他也收到了,建元帝身上的毒明显不是随妃亲自下的,只怕下毒的那人未必知道毒性,只想到是前随宫里的秘毒,就下了,若一旦毒发事露,建元帝第一个怀疑的是随妃。
谁能想到,是个细水长流的毒,对身体没有太多的危害,只会令中毒的人烦躁,睡眠不佳,关键一点在于,若停止用毒,症状便缓解,连续三天不用,症状就消失。
下毒的人是什么心事,一目了然。
太医若不说,建元帝便会将自己的身体归结于年老衰弱,执着于当年旧事,说什么都不可能会怀疑到中毒这件事上。
一国之君,中毒?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可惜,随妃死了!一个死了的人,还如何下毒?
如今京中的局势真的是非常紧张,赵维桢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不敢坐进马车之中。他怕对方动手,他不能第一时间保护住梅梅。
马车驶入齐国公府所在的街道,姜嘉卉掀开帘子,便看到了大门口翘首以待的人,连祖母都出来了。虽说她只离家四五天,如今的齐国公府只能算她的娘家了,可她依旧格外想念。一边是自己的新家,一边是生活了十五年的娘家,姜嘉卉觉得,她的心都被割成了两半。
姜嘉卉站在马车上就要往下跳,太夫人和卢氏吓了一大跳,卢氏连忙抱住了她的腿,“你这孩子,都成了大人了,做事还这么莽莽撞撞!”
她三个哥哥要过来抱她,赵维桢抢在了前头,卢氏只好让开,赵维桢将她抱下马车。这满京城里,也少有夫妻如此恩爱的了,太夫人和卢氏见赵维桢如此会疼人,心里已是一万个满意。
姜嘉卉随太夫人和卢氏去了后院,赵维桢则随岳父大人和三位舅兄在书房里落座。关上门,寒暄了几句,齐国公便道,“听说陛下今日斩杀了一个太医,陛下的龙体是否安康?”
不是外人,赵维桢便将皇帝中毒的事略略说了,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
齐国公便道,“这毒,我也曾听说过,也并不是全然对身体无碍,连服三百六十五天的话,会产生幻觉,把一个人心里最阴暗的,最愧疚的事放大,意志若稍有不坚定,便会产生轻生的念头。这种毒无色无味,潜藏在身体里面,极难察觉,想必今日那太医也是屈死,未必是与下毒的人一伙。”
赵维桢和姜家公子四个晚辈均是吃了一惊,这毒,简直是为建元帝量身定制的。他们都听出来了“最阴暗的,最愧疚的”的意味,若世上还有谁做过最阴暗的事,有过最愧疚的事,无疑建元帝了。弑兄屠弟逼死父亲,他都占全了,为了这皇位,他曾沦为最阴暗的恶魔,丧尽了天良。
只是,给他下毒的会是谁呢?
皇后,还是皇太后?不管是谁,对建元帝来说,都是又一次诛心!妻子想要丈夫死,母亲亲手杀掉儿子,哪怕是起了这个心,都叫人觉得是人间惨剧。
“不会是皇太后!”建元帝摇摇头,若是皇太后,便不会到了今天。
若不是皇太后,那就有可能是皇后了。皇后是皇帝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若皇后都没法信任了,建元帝就一个值得他信任的人都没有了。
有可能是八皇子或是九皇子,只这两个皇子,有了诬陷前太子的事之后,皇帝对他们也失去了信任。残害手足,皇帝曾是过来人,他太清楚这样的人了,对这两位嫡子便深恶痛绝,时时刻刻担心他们哪一天会弑父,必定是百般防备的。
无论是谁,当务之急便是提前做好部署和准备。
齐国公叫人拿来上京地图,赵维桢还有点排斥,齐国公却是横了他一眼,固执地将地图放在了赵维桢的面前,铺开,指着城外西北角的一处山头,“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巨鹿山!”赵维桢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巨鹿书院所在地,当年与梅梅认识的地方。
“那年庆阳宫变,这里曾藏了上官家里两万精兵,他们攻入京城的时候,皇上还没来得及调动五万禁军。当今皇上先下手为强,幽王和悯王都死在了皇上的箭下,先皇悲痛欲绝,束手就擒,不肯再挣扎是一回事,但实际情况是,上官家的两万精兵将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先皇若做垂死挣扎,到了那时候,这天下姓上官氏还是继续姓赵,都是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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