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边的衙内递给袁知府一张签字画押的纸,袁知府便扬了扬手中那张状纸,宣告道:“此匪徒已将霍将军截留药源的证据和动因一一交代清楚,并已签字画押,铁证如山,如何抓捕不得?”
“本将军为何觉得,这是屈打成招呢?”霍为冷眼看着贼眉鼠眼的袁正辉,简直卑鄙小人,忍着怒气,“本将军是今上亲封的将军,自然只有今上才能处置!”
“霍将军,好大的口气。”轩辕渂喝了一口茶,这才起身,慢慢踱到霍为面前,“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霍将军拒捕,可是罔顾王法,罪加一等。来人,将霍为绑了!”
说着,几个兵士打扮的人凶神恶煞,仰着快刀逼近。
轩辕渂并不是心软的人,也由不得他做其他想法。他来之前,三皇子就再三叮嘱过,此行必须伺机弄死霍为,断了太子的有力臂膀。
与劫匪交锋过程中,轩辕渂费尽心机安插眼线进去,布了好大一盘局,终于引霍为入瓮,谁知他命大,不仅没有死,还策反了山里的土匪。
若是通州疫病结束之前,还不能弄死霍为,轩辕渂和三皇子背后安插的官员,培植的势力都会曝光,到时的损失惨重,不可描述。一旦让太子抓到他们一星半点的错处,那三皇子更是元气大伤。
而他轩辕渂对三皇子,没有了一点利用价值只怕——轩辕渂不敢再想,吩咐人立即动手,给了身边两个人眼风。
现在的霍为只是病猫,若是发生争执更好,便可借用争斗摩擦将霍为干净解决。通州离望京有三日的脚程,倒是就算今上要追究,谁有能说不是霍为自己病死的呢?
一旁的青竹看到对方来势汹汹,杀气凌然,擅抖着挡在自家将军面前。
允岚大声呵斥:“这是仗着天高皇帝远,想要公报私仇吗?”
轩辕渂看着强势的允岚,心中十分不悦。记起段思涵曾说过,这个祝允岚相当跋扈无理,不通礼数人情,一点不尊重人。当真如此,叫人将允岚也抓起来,堵住嘴。
“放肆!”一声喝令从远处传来。
众人纷纷看向衙门东面的主路,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急行军过来。
首当其冲的是三匹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奔腾如风似闪电。尤其是正中那一匹马,毛发鲜亮,身姿矫健绰约,可见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
马鞍上那人,面带怒色,依然掩盖不住那王者一般的肃杀气魄,叫人不敢违抗,只敢双膝下跪,瞻仰仪态。
乘着风驰电掣的宝马,刹那之间,太子便来到了通州衙门口,拦在霍为和轩辕渂之间。
更准确地说,是拦在允岚和轩辕渂之间。
后面的队伍紧紧跟上,一路还有人惊呼:“太子小心,小心!”
原来是当今太子衽衡么?刀疤老五心中一惊,早听说当朝太子温文尔雅,有治国之才,爱惜百姓,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刀疤老五一向目中无人,见了这人一面,便觉得像是无脚之鸟,找到了可栖之木。立时,有了投奔之心。
伺候多年,他为太子立下诸多汗马功劳,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太子衽衡已顾不上礼仪,更顾上周围的人对他行礼叩拜,只是翻身下马,对允岚上下打量,这才看了看好兄弟霍为:“你——你们没事吧?我来晚了。”
怎么可能来晚了呢?
太子不仅带来了许多治病的药材,令人立即去按照药房抓药配药,熬煮汤药。让寿安堂的医官和婢女们,赶紧治病救人。另一方面,太子也带来了皇帝的命令。
宣告完皇命,轩辕渂后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明白,自己和三皇子这一局算是败了,败局已经注定,更重要的是如何收拾眼下的烂摊子,减少损失。他回头看身后瑟瑟发抖的袁正辉。
袁正辉也正盯着他。两人四目相对,袁正辉吓得立即低下了头。
今上听说通州疫病的药源被劫,大发雷霆,特命太子全权处置药源被劫的事情,而太子自然是偏向霍为那一边,也定会抓住机会,将三皇子安插的人手一网打尽。
袁知府当场便被抓起来,关押进牢狱待审。
意料之外的是,一向狡猾的袁正辉,不到半天,便主动承认了事实,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从一开始,袁正辉为了掩盖疫病的严重性,将病人集中到广丰山的山谷中软禁,让他们痛苦等死。作为通州知府,不仅毫不作为,还麻木不仁,此罪难饶。
袁正辉的这种做法,又进一步导致民情愤怒,许多人一怒之下做了山匪。疫病严重时,袁正辉竟然抛弃子民于水火,自己带人先逃跑为上。眼见疫病可以治疗,又怕自己逃跑的事情败露,便暗中扣下药源,置病人生命与不顾。
袁正辉全部都一力承担,签字画押。若不是允岚知道,他同轩辕渂早有勾结,只是下面一个协助帮凶,换做一般人,大概会佩服袁正辉的爽快坦诚。
太子来寒菊庄做客,探访卧床的霍为,以及允岚。
听说袁正辉认罪,允岚有些不解:“袁正辉应当知道,他认下来的罪,足可以满门抄斩。虽我知道他怕轩辕渂,但这样一来,不是自断生路么?”
太子笑了笑:“看来你也有算漏的时候,袁正辉再聪明,他也得给后人作考量。他做了这口供,便咬舌自尽。我叫人查了袁家的情况,他外院生的独子,已被人转移,不知去向。”
“袁正辉死了,当下死无对证,轩辕渂必然也将全部罪责都推到袁正辉身上罢。”霍为面无表情,官场尔虞我诈,叫人心寒的事情实在太多。
三人便沉默下来。
青竹来报,说是稽延稽太医打发人来送疫病的汤药。允岚便去大厅拿药,顺道谢谢对方。那婢女真是有心,虽是大热的天,还是在罐头外面用一层厚布包着,这样能防止汤药迅速变凉。
稽延那个木头可想不到这么周全,允岚自认为是十分了解他的,便多谢了那婢女。
允岚一走,房内便只剩下太子和霍为两个大男人。
打量霍为一番,太子调笑道:“依本宫之见,霍将军此次出来,虽受了些皮肉之苦,可收获颇丰。”
只要是个人,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霍大将军同他的新婚妻子,那叫一个蜜里调油,眼神里都是漾死人的甜意。尤其是霍将军看着自家夫人,简直就是时时刻刻看着,面上带笑。
“彼此彼此。”对于太子过分关注允岚这件事,霍为不爽很久了,并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太子比我更胜一筹,不费吹灰之力,便大获全胜。”
太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十分畅快:“本宫今日刚到,霍将军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现下却一个字不问,怕是已经想明白,是将军夫人亲自请我来的吧。霍将军,可是在吃醋?”
霍为本来半躺在床上,此刻立即坐起来:“允岚是我夫人,她为了救夫君,请得动当朝太子的千金之躯,我当与有荣焉才是。如何会吃醋?太子怕是想多了。”
允岚端着汤药回来,在走道上,还能听到太子的笑声,进了门却见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一句话不多说,气氛有些怪异。
太子也不离去,倒是看着允岚。
霍为也看着允岚,以胸口受伤为由,要她拿勺子喂他。
这几日都是允岚给他喂药喂粥,也都习惯了,便叫青竹取了勺子来,依了将军的意。
一旁的青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没眼看。将军一向粗线条做事爽利,平日里是最讨厌扭捏的一个,这有朝一日矫情起来,可真是出人意表。
霍为倒是毫不忌讳别人的眼神,喝一口看一眼身边的夫人,内心相当充实和骄傲,再带着骄傲的神气看一眼太子。
太子实在受不了他的幼稚劲儿,一甩袖子,揶揄道:“霍将军,还真是不怕这汤药苦口,不一饮而尽,反倒要一勺一勺细品,还十分舒坦受用,真真稀奇。”
夫人在侧,霍为不急,看着太子,认真地道:“太子你不懂,这是夫人喂的汤药,每一勺都是心意,我心中都是甜的,自然不会觉得苦。”
这一席话说得太子直摇头,头也不回地离开——再没有遇见比霍为还无赖的人。
而允岚听到这话,拿勺子的手一抖,“咕咚”掉进了汤碗里。听着一个糙汉子如此用力说情话,就是如此地让人难以接受:“你自己喝吧。”
允岚说着便要放了汤碗出去。
霍为却拉了她的手,不让她走,就着她手中的碗,一口气将那汤药喝下去,眉头一丝未皱。
碗放到一边,霍为还是没有放开允岚的手:“这药可真是苦,夫人就没有给备些蜜枣?”
允岚真是受不了他:“太子都走了,你还做什么戏?要蜜枣没有,要糖自己去找。”
允岚翻着白眼,十分不耐烦。霍为竟觉得十分有趣,用力将她一拉,扣在了怀里,头凑到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上一口香气,抬头对她一笑:“这样就不苦了。”
他动作这样大,允岚本来下了一大跳,听到这话,只是哭笑不得,捏了拳头轻轻捶他的肩膀——叫你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