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栖凰面色平淡:“叶栖凰该去哪里, 我便在哪里。”
总归不是在这孔雀台中。
这高高的宫墙和幽深的宫室已经困不住她了。
“好...”严城发出一声气音, 那个字散在空中, 被风一吹便彻底消散了。“你往后...多加珍重吧...”
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 匆匆离去。
严城其实想问她,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点也好。可是这答案他不用问,他也猜得到。
如果她心中有他,今日又何必出现在这里。既然注定要分别, 那不如给自己留一点最后的体面。
严城爱叶栖凰么?
当然是爱的。那是他少年时的梦想,为了她,严城联合温如故骗过先帝严玉关,保住了叶栖凰的性命。
那时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子,如果事情败露,严城就要面对严玉关的雷霆之怒。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只是他们这一场缘分,终究不过是他强求来的。
严城带着萧鎏霜离开,叶栖凰站在泰华阁中,四周宫女内侍一边收拾一边偷偷瞄着她,窃窃私语。
叶栖凰没有在意这些杂音,抬步向外走去,一出门,迎面遇上了刚刚包扎好伤口的严书辞。
方才在危急时刻,严书辞为严城挡了尹东来的匕首,尹东来逃脱后,他便被人带去包扎了。
没有理会太医让他歇息的嘱咐,严书辞匆匆赶回泰华阁,终于及时拦住了要离开的叶栖凰。
母子俩相对而立,气氛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严书辞主动开口:“你要走了。”
叶栖凰轻声道:“是。”
她云淡风轻的神色叫严书辞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他红着眼眶,高声质问道:“那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就算再聪明,严书辞今年也不过十三岁,自己亲生母亲这样的态度,足以让他的冷静尽数崩塌。
叶栖凰看着他,眼中是一抹悲悯,好像眼前这个少年,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而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你恨我对不对?”严书辞浑身发抖,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因为我是你仇人的儿子,所以这些年,你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我,你恨我流着严家的血脉对不对!”
就算一切阴谋是尹东来主使,可下令的却是先帝严玉关——严书辞是这么认为的。
叶栖凰也没有解释,清清冷冷地说:“你何必问得那么清楚,最后难过的也不过是你自己。”
严书辞声音嘶哑,似哭似笑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你既然恨我,就该在我一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我才是!”
这样他就不必痛苦这么多年,这样他就不必一直为母亲不爱自己而伤心。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没有做好,原来,从一开始,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他的出生就是一种错误!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严书辞双目赤红,神色癫狂,与站在他身前始终淡漠冷静的叶栖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栖凰知道他的痛苦,甚至他的痛苦本身就是由她带来的。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我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这大概也算一件。”叶栖凰直白地说道。
严书辞的确是她的儿子,可是她履行不了一个母亲的责任。她带他来到这个世上,却吝啬于给他一点爱意,这本就是她错了。
但错了就是错了,并没有后悔的余地,她给不了严书辞一个母亲应该有的爱,那不如早一点说清楚,别让他一直抱着无谓的希望。
“我是叶家嫡长女叶栖凰,不是谁的妃嫔,不是谁的母亲。”叶栖凰的话宛如一把锋锐的尖刀,直直刺进严书辞的心脏,将他一颗心搅得鲜血淋漓。“严书辞,你是不被母亲期待的孩子,她从一开始,就是被迫生下你的。”
当初得知她怀孕,严城自是欣喜万分,叶栖凰却是难以接受,委身严城做妾已经是她的底线,她绝不会让一个流着仇人血脉的孩子出生。
可严城说,若是他的孩子死了,他便让温如故与他陪葬。叶栖凰心心念念要为叶家留下一点血脉,只能受了他威胁。
可原来,温如故就是害了叶家的叛徒,她一切的牺牲都成了笑话。被萧鎏霜告知这一切时,叶栖凰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严书辞喉咙中发出奇怪的气音,仿佛困兽临死前的低吼,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狠心的母亲。
“从今以后,你便当她死了吧。”叶栖凰说完这句话,与严书辞错身而过。
严书辞微微低着头,嘶哑着声音说:“你恨我对吗?我也恨你——”
“但愿我们这一生,都不要再见。”
叶栖凰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这样,再好不过。”
*
严书辞带着萧鎏霜走过长长的回廊,福公公被尹东来踹伤,如今正躺在太医院里叫疼,为他们掌灯的便是他的小徒弟。
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弓着腰,提着一盏宫灯走在前面,努力放轻自己的呼吸声。
深夜的孔雀台是那么安静,连脚步声在此时也显得突兀。
“我们都以为,你与骓阳君一起,死在了那场火中。”严城忽然开口。
萧鎏霜表情冷硬:“那我没有死,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严城苦笑一声:“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只是如今真相大白,作为罪魁祸首的尹东来也将被定罪,你可能释怀一二?”
萧鎏霜问他:“罪魁祸首,真的被定罪了么?”
严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的父皇,先帝严玉关。
“你恨他。”
“我有什么理由不恨他。”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我宫里的老人说,当日他对你也是极好的,他常常微服出宫,带着骓阳君和你,逛遍了这京都上下。”
萧鎏霜冷笑着回道:“所以呢?这能改变他设局谋害我小叔叔,这能改变他让我小叔叔蒙受叛国之罪,受无数人唾骂么!”
严城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叹了口气,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不一会儿,远处露出八宝塔高大的轮廓,塔内透出暖融融的烛光。
萧鎏霜皱起了眉:“这里是...”
塔外的守卫不算严密,守在门口的侍卫向严城俯身行礼,他点点头,示意他们退下。
“这是骓阳君死后,先帝建的佛塔,他那时常常来这里诵经礼佛。”严城向萧鎏霜解释道。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萧鎏霜袖中的手指不自然地颤抖一下,她隐约觉得,将要发生又一件她预料之外的事情了。“难不成,严玉关将我小叔叔的尸骨,葬在了这佛塔之下。”
严城只道:“你随我进来,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说着,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先帝严玉关死前醉心佛道,修筑了这高有九重的宝塔礼佛,严城却不笃信佛道,在他登基之后,少有来过此地。
细微的浮尘在空气中暗自涌动,墙角的香炉中燃着上好的紫檀香,烟气缭绕中一尊佛像在大殿中端坐,拈花而笑。
佛前点着一盏长明灯,严城上前,取了一壶灯油为长明灯添上。
萧鎏霜站在旁边,看到长明灯上,写的正是叶怀虚的名字。
她只觉得讽刺无比:“人是他害死的,何必又在此惺惺作态。”
严城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添好了灯油,然后才带着萧鎏霜向上走去。一级一级拾阶而上,直到阶梯的尽头,那是一间静室,大门紧紧合上,严城停住了脚步。
“骓阳君的尸骨,就在这里面。”严城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推开门,随后让开身,示意萧鎏霜进去。
萧鎏霜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目光掠过严城,终于还是走了进去,严城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这间静室是八宝塔的最高层,布置得很是简朴,四周垂着帷帐,正对着门的桌案上放着一块灵位。
萧鎏霜走上前,只见上面刻着“故骓阳君叶怀虚之灵位”,她颤着手抚上那几个字,眼泪终于止不住地落下。
灵位前的香炉中正燃着三炷香,看来是才点燃不久,旁边有一个白瓷坛,桌案前还放着一块蒲团。
“我小叔叔的尸骨呢?”萧鎏霜抹去眼泪,冷声问道。
严城指了指白瓷坛:“那就是骓阳君。”
萧鎏霜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严城重复了一遍:“那就是骓阳君的骨灰。”
萧鎏霜再也维持不了冷静,上前拽住严城的衣领:“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当日那场大火不过燃了一夜,怎么可能将尸身烧成骨灰?!陈人最重死后入土为安,若是尸身成灰,在陈人的观念里,便是不入轮回,只能成为飘荡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
萧鎏霜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想过很多个可能,甚至包括严玉关让小叔叔与他陪葬,却从没想过,严玉关会狠到连一个全尸也不给自己小叔叔留。
他将小叔叔的骨灰放在这高高的九重宝塔之上,伴着青灯古佛,就这么过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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