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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有过人之处 (天如玉)


  裴元岭道:“你既然明白,以后就该收敛些,更不可当众再试探阿容。”
  裴少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低声道:“大哥与他倒比对我这个亲弟弟还亲,难怪总对我和阿容的事不看好了。”
  裴元岭无奈地摇摇头,半叹半笑:“我的确对你和阿容的事不看好,我问你,阿容当日在宴间对你那试探之举回应如何?”
  裴少雍脸色僵了一下,她让他以后都别再做这种事了。
  “阿容是什么样的秉性,你我皆知,她不是那等任人摆弄的,向来有自己的主张,如她这般的女子,不是你能掌控的,这过往多年,我以为你早该看清了。那日她将你的话当做捉弄揭过,便是顾全两家颜面,仍当你是表哥。”裴元岭说着指一下山宗离去的方向:“至于那一位,已试图登长孙家的门了,你现在该有数了。”
  裴少雍听着他这番话,默默握住手心,到最后一句,震惊地睁大了双目:“什么?”
  从幽州带回的担心仿佛得到了印证,他早有所觉,姓山的莫非是想回头了。
  ……
  山宗缓缓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停了下来,看向侧前方的一间铺子。
  两层楼阁的铺面,他还记得,是他当初第一回 送神容返回长安时停留过的地方——当时裴元岭提议让她代买个礼物赠给裴夫人,里面是卖女子胭脂水粉的。
  他走过去,刚到门口,墙侧就闪出了人影,脚步轻响到了身侧。
  是东来,悄然而至,向他抱拳,而后便默默守在门边。
  山宗刚才就是看到他身影才来的,朝里看一眼,走了进门。
  此时过午,铺中没有客人,分外安静,连柜上的也不在。
  临窗所设的案席处,一张小案边,垂着细密的竹帘,帘边坠着一缕一缕青色的穗子,扫在坐在那里的女人裙摆上。
  山宗走到那里,刀鞘伸出去,一寸一寸撩起竹帘。
  神容的脸自雪白的下颌,嫣红的唇,到鼻尖,再到长长垂着的眼睫,如云的乌发,在他眼里完整地露出来。
  她似在走神,霍然发现他的刀鞘,才掀起眼睫看到了他。
  “正想去找你。”他低低说,眼睛还在看她的脸:“没想到你先找到我了。”
  神容想起他先前在车里说过回头再见,其实也只能是这般悄悄见罢了。
  她抿一下唇,轻声说:“我父亲无心见你。”
  山宗薄唇抿成一线,点一下头,开口说:“到现在没有回音,我便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了。”
  神容站起身:“只这事,我说完就得走。”
  山宗刀鞘一挑,自己矮头进了帘内,贴在她身前,垂下的帘子刚好挡住了二人上半身,外人不得见。
  “这么赶?”他问。
  神容眼里正落入他一片胡服翻折的衣领,黑漆漆的绣着精细的暗纹,她有些懊恼地说:“我近来出门都不太容易。”
  当时在书房里,她父亲并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便叫她在府内待着,少出去走动,以免遇上山宗。
  她临走前本想与她父亲说一些话,想想还是忍住了,因为可能说多了,往后连幽州也会被她父亲拒之门外,她可能就彻底无法再去幽州了。
  现在也不过是找理由出来的罢了。
  “因为我。”山宗说:“看来只要我还在长安,赵国公都会防着我。”
  神容蹙了蹙眉,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你活该!”
  “你说什么?”他盯着她。
  “我说你活该,说错了?”神容抬头对上他沉沉的目光,没好气地推他一下。
  谁叫他当初说和离就和离,如今落到这一步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这一下根本没什么力道,山宗却还是随着她这一推退让了两步,她便自他跟前过去了。
  他揭开竹帘出去,看着她带着东来已离开铺门前,臂弯里的轻纱披帛在门边一闪而过,不禁自嘲地一笑。
  确实是他活该。
  ……
  直至天黑时分,山宗才往官驿走。
  大街上灯火延绵,人来人往,只有长安城始终如一的热闹。
  他摸着腰间的刀鞘,心里沉沉浮浮,想起铺子里的神容,心更沉,如有石坠。
  回到官驿,天已彻底黑了。
  馆内的驿丞匆忙上前来向他搭手见礼:“山团练使出去一日了,可算回来了,快请,有人正等着您呢。”
  说着就牵住他那匹黑亮的高头大马,往马厩去了。
  山宗提刀而立,目光看过左右,发现院中好像多了其他人的马匹,不动声色地往里走。
  走到客房,他脚步骤停,拇指抵住刀柄。
  眼前客房的门是虚掩的,留了一道缝。
  他左手推开的瞬间,右手就拔出了刀,门内坐着的人一下站起,他刀已指过去,又收了回来。
  屋内一灯如豆,站着身袭深黛圆领袍的裴少雍。
  方才的刀已稳稳地指住他的脖子,拿走后他脸还有些发白,脚下不可遏制地后退了半步,皱着眉站定了。
  山宗收刀入鞘,抛在桌上:“就是你在等我?”
  难怪驿丞很客气,原来是新得新君赏识的兰台郎到访。
  裴少雍开口就道:“我为阿容而来。”
  山宗扫他一眼,竟然笑了:“是么?”
  裴少雍觉得他这一句满不在乎,又看到他那笑,似乎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顿生不忿:“我只问你,你想干什么?”
  山宗倏然掀眼:“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
  裴少雍振一振神:“当初是你负了阿容,如今你又想动什么心思?”
  山宗脸色渐沉,眼底幽深:“我今日心情不佳,劝你在我跟前少说为妙,尽早回去。”
  说完径自解开紧束的袖口。
  裴少雍气血上涌,一口气道:“阿容原本该是你的妻子,何尝轮得到别人来操心。山宗,这可是你自己断的,你如今又凭什么想回头就回头!”
  山宗解着护臂的手用了力,灯火间手背青筋凸起,扭头看他,又生生忍回去了,忽而冷笑:“你在怕什么?”
  裴少雍惊愕地看着他:“你说谁怕了?”
  山宗冷声:“倘若你不怕,就不会来找我,而是去找神容了,你怕什么,怕她拒绝你,还是怕我出手你就没机会了?”
  裴少雍无言,原本朗然和煦的脸,如今青白交替。
  “我说过了,我今日心情不佳,劝你尽早走。”山宗扯下的护臂随手丢在桌上,一把声低沉得骇人:“只要神容眼里没你,你在我这里就不值一提。”
  若非念在他是裴元岭的弟弟,神容的表哥,就凭方才那几句挑衅,他可能已经没法开口了。
  裴少雍察觉了,他根本不是个理论的人。他忍着一口气走到门口,手还因气愤而紧握着。
  “等等。”山宗忽然叫住他,勾着嘴角,眉眼威压:“你记好了,神容本就是我的,还轮不到别人来钻空子。”


第七十一章
  午后, 紫瑞如常走进神容房里伺候。
  神容正摊着书卷在整理当初去关外探得的地风, 其实已经做过了, 全然是在打发空闲。
  紫瑞近前道:“少主可要出去走走?”
  神容摇头:“算了, 免得我父亲过问。”
  她父亲昨日还差人来问了她这两日情形,她便干脆连房门都不出了。
  将书卷收起后,再无他事。神容在桌边坐着,忽而问:“他如何?”
  紫瑞回:“山使应当还没走, 不过听东来说任务已毕,就不知还能留多久了。”
  神容抿抿唇, 想起铺子里与他那匆匆几句,一时什么话也没有。
  忽听门外有人笑着接了话:“阿容在说谁如何?”
  神容抬头看去,长孙澜一袭宽逸的杏黄襦裙, 轻笑着走了进来。
  “阿姊怎会来?”她站起身。
  长孙澜道:“我来叫你一同去东市品新到的岭南红茶, 已与母亲说好了。”
  神容本还想婉言谢绝, 听了后面便笑了一笑:“好吧。”
  长孙澜先去门外车上等待。
  待神容更衣描妆完毕, 出门登上车时才道:“阿姊今日若也是来为别人搭桥的, 那我半道便要下车了。”
  长孙澜闻言一愣,随即吩咐外边马车上路, 一边道:“你指二弟是不是?上次的事, 我也看出你对他无意了, 今日你放心随我走就是了。”
  神容的确以为是裴少雍,若是他的安排,那半道她便下车,就当是借堂姊的车出门了。
  “阿姊还是别提了, 只当没有这事,免得二表哥往后难以说亲。”
  长孙澜点头:“这是自然。你的事,我已听你大表哥说了,不是二表弟,没想到还是那个旧人。”
  神容在车中端正坐着,不做声,她会知道也是意料之中的。
  长孙澜看一眼她神色,拉过她的手,说着姊妹间的私话:“他如今只是一州团练使,对别人而言可算作高官,但我看父亲的意思并不满意,加之山家如今又锋芒收敛……最提不得的还是当初和离那事,料想此番他来此的目的是绝对达不成了。”
  神容脸色淡下去,又想起那日在铺子里与他说的那几句话,低哼一声:“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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