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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有过人之处 (天如玉)


  她心中一动,忽而想起来,他眼力好得很,一定是早发现她睁着眼了,干脆开口说:“你方才说谁叫娇娇?”
  山宗的确进帐就仔细看过她了,低低笑了笑,胸腔震动,挨着她的背:“随口说的。”
  那是胡十一取的好名,想起就用了,她大概还是头一回明明白白听见。
  四下安静,除了渐渐清晰的呼噜声和梦呓声,帐中只剩下彼此并不均匀的呼吸声。
  春日席地而卧还是冷,即使铺着毡毯还是难耐。
  神容不自觉缩了缩身子。
  一只手忽然搭在她身上,扣过去,牢牢将她扣在怀里。
  是山宗的手,他手掌遮着她的耳,人贴近,低低说:“你知道为何露宿的毡毯都这么小?”
  她不自觉问:“为何?”
  “就是要这样睡的,否则冷。”他说,温热的呼吸吹在她颈后。
  神容被他牢牢抱着,一动不动,心想他身上的确是热的。
  山宗说的不算假话,其实是商人小气,给的毡毯小罢了。等真抱住了她,黑暗里感受却深刻许多。
  昨夜她睡着了在身侧,并不觉得有什么,今晚她一直清醒地在身边,软软的身躯全在他怀里,却好像意味不同了。
  他身缓缓绷紧,贴着她的身躯,觉得她身躯似更软了,如水一般,没有多动,也不能多动,这小小的帐房根本挡不住半点动静。
  当初成婚后都没有共睡过一榻,如今他们却在关外做着别人眼里的夫妻。
  他在一片昏暗里盯着她的发,随即就又想起她在马车上的那句话,谁是你妻子,无声地咧了列嘴角。
  当初也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

第五十二章
  神容后来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 醒来亦不知是什么时辰,只觉出身后是空的,转了个身,才发现山宗早已不在帐中。
  她仰躺着, 盯着小帐灰乎乎的圆顶, 回想起夜里他好似一直搂着她, 背后胸膛结实温热, 一条腿都抵在她身下,浑身紧如弓绷……
  “少主。”东来在帐外唤她。
  神容思绪一停, 觉得自己不该想了,起身穿上胡衣, 掀帘出去。
  外面天刚亮起, 青蒙蒙的一片, 东来手里送来一张皱巴巴的纸, 低声道:“山……郎君先行去了别处, 叫少主稍后去与他会合。”
  神容接过展开, 上面是手画的地形图, 歪七八扭的不像样,一看就不是山宗自己画的。
  东来指了半途一个地方:“就是这里。”
  她看了两眼, 收进袖中:“他没说去做什么?”
  “只说了这些, 后半夜就走了。”
  神容觉得有些古怪,好端端地赶着路,怎么忽就去了别的地方?
  “可还有别的?”
  东来摇头:“没什么了。”
  他只记得后半夜守夜时看见山宗出了小帐,身上只穿着中衣, 去了趟附近的河边,后来回来时便告诉他要出去一趟。
  他当时点起了火折子,见山宗肩搭锦袍,赤露臂膀,半身都是湿气,像是彻底清洗了一番,至少脸和颈上都是水珠。
  “山使不冷?”他忍不住问。
  却听山宗低笑一声:“热着呢。”
  而后留了话,骑了匹马就走了。
  这些好似是没什么可说的。
  神容没再多问,因为其他小帐里已有人起身,人家商队这是要出发了,便朝东来点了个头,也准备这就走。
  东来马上去为她取洗漱的用水和帕子。
  车马上路时,神容才在车内吃了些干粮,而后又将那皱巴巴的地形图拿了出来。
  图上画的是路线和方位,一眼能看出来的只有关城。
  看到关城,不免想起她哥哥,好几日没回去,他怕是要担心坏了。
  神容轻叹一声,又低头看。
  因是地形图,自然也画了一些地貌,其中也有山川河流,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收了起来,越发觉得画得不怎么样。
  春日的关外仍然风大,携尘带沙。
  刚亮透的天也被吹得昏沉,莽莽四野一望无际,只有几处废弃坍塌的土台耸立着,风一过,一层尘烟。
  会合的地方到了。
  马车停下,神容掀帘下去,一手遮着眼往前看。
  尘烟散去,显露了一道挺拔身影。
  山宗背对着他们,面朝着莽莽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若在以往,他们刚到他就该察觉了,但到现在也没回头。
  神容盯着他背影,缓缓走过去,故意放轻了脚步,到他身后时,他回了头:“你到了。”
  原来是知道的。
  他脸上没什么神情,唯语气漫不经心,伸手拽了她胳膊,将她拉到土台背风的一边,那里拴着他骑来的马。
  神容看着他:“为何要来这里会合?”
  山宗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去了个地方,回关城正好要经过这里。”
  神容朝他刚才望的方向看了一眼,猜那就是他刚才去的地方,心思转地飞快,想起那张皱巴巴的地形图:“你去的是图上最后标的地方?”
  山宗伸手牵了马:“没错,你看出来了。”
  “自然看出来了,”神容说:“料想你也找不到那地方。”
  他抬眼:“你怎么知道?”
  神容微微歪着头:“这有什么难的,那纸上画的山势走向就是错的,对应不上又如何能找到地方。”
  山宗紧紧盯着她:“你有把握?”
  神容还从未被怀疑过看山川河流的眼力,不禁瞥他一眼:“不信就算了,你去信那破图好了,看你能不能找到。”说罢从袖中取出那皱巴巴的纸,递过去。
  山宗没接那纸,直接抓了她那只手,往跟前拉一下:“谁说我不信的。”
  他又不是没见识过她的本事。
  神容贴近他,手里忽然多了马缰,又听他说:“你跟我再走一趟。”
  她抓着那马缰:“我还不知要去做什么呢?”
  山宗似顿了一顿,才说:“找人。”
  “什么人能叫你大半夜的跑出来,”神容瞄着他:“是男,还是女?”
  山宗看她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为何这么问,笑了下:“谁会来这种地方找女人?”
  神容眼里动了动,似乎是多问了,踩镫上马:“我也只是随便一问罢了。”
  山宗闻言抿了抿薄唇。他也没有另乘一骑,紧跟着就上了马背,朝外吩咐:“你们先赶往关城等候接应。”
  东来尚未称是,他已骑马带着神容走了。
  神容坐在马背上,形同被他抱着在怀里一般,就如昨夜,手里紧紧捏着那张纸。
  山宗走的果然是他刚才在望的方向,策马速度渐快,看了眼怀里,知道颠簸,一条手臂搂上她腰,紧了些。
  “我知道了。”怀里的神容忽而出声。
  他低头,能嗅到她发间的幽香,又被凛凛春风吹散:“知道什么?”
  “你出幽州还有这个目的。”她说。
  山宗在她头顶低笑一声:“我是为何出来的,你最清楚。”
  神容不做声了,看一眼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心里有丝异样感觉,说到底他是为她破的规定,出的幽州。
  一路荒凉无人,只有他们二人一骑。
  山宗勒马时,风仍未转小,远在尽头的天边隐约可见一段起伏的线。
  像是城墙,离得太远,无法确定,又像是隐于漫漫尘沙间一个不切实际的幻影。
  “地方就在这附近,”他说:“我要具体方位。”
  神容会意地展开那张纸,比对着周围地形,一边低语:“这到底是谁给你画的,一定十分仓促,竟然画成这样。”
  山宗自后贴近来看,胸膛完全贴着她背,看了看她专注的侧脸,不想打断她,没有回答。
  这就是大胡子当初交给他的地形图,她没有说错,确实仓促。
  原本他拿到手也没想过能亲自来这趟,因为根本没想过还会再出幽州,还是私自的。
  他抬头,警觉地扫视两边,在她看山时提防着危险。
  “找到了。”神容对照过后,手指比划了一下,很快确定了方位,往右一指。
  山宗策马而出。
  一路接近,那道远在天边的线也清楚了一点,的确像是城墙。
  神容迎着风的眼微微眯起,“那是……”她心里算着方位,回味过来:“那是蓟州方向?”
  山宗抓紧缰绳,锦袍被风吹得鼓起:“嗯,所以只有你我来,免得人多惹来注意。”
  神容便明白了,他们离开的卫城在关城左面,而蓟州远远在右,这一路特地绕了点路,原来就是为了来这里。
  渐渐驰马往右,那段城墙却依旧遥远,因为真正的蓟州还很远。
  那应该不是城墙,而是如今占据这里的契丹人和奚人造出来的围挡。
  视野的另一边出现了葱茏山岭的轮廓。
  山宗按照指向而行,驰马到了地方,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镇子,尚在木搭的镇口,便已听见了里面喧闹的人声。
  他下马,揽着神容下来,牵马入镇:“记好了,你我是偶然走错方向来到这里的一对行商夫妇,别人问起就这么说。”
  神容点头,跟着他进入镇子。
  这镇子里居然十分拥挤,到处都是人,全都是披头散发的模样,看来都是契丹人和奚族人,分不清哪些是本地的,哪些是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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