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夫子脚步猛的顿住,扭头看着路长歌。
“您了解我的性子,我若是下定主意去做某事,绝不会轻言放弃。您说的对,我不是个称职的读书人,我心中缺少对圣贤书的虔诚,缺少对科考的野心。”路长歌语气平静,难得正经起来,“夫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选择,有我想要守护的人,科考对于我来说,不比其十分之一重要。”
“明年秋闱我会去考,为的不是功名,而是全了我跟书院多年来的情分,也为了对得起您的关照。”路长歌笑,“我这性子跳脱,本来就不适合官场,再说宦海凶险,我这人惜命的很,不想去试也不想去拼。”
严夫子垂在身侧的手攥的死紧,定定的看着路长歌。她对视过来,目光坚定眼里带笑,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可能。
从严夫子听闻路长歌穿着易峰书院的学子服出现在林府时,她的心就空了一半,若是路长歌没有下定决心,定然不会穿着这身衣服过去。
严夫子一瞬间似乎苍老了不少,脊背都弯了下来,脚步踉跄伸手扶着书案慢慢坐下,“长歌,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你不走这条路,可惜了啊。”
路长歌笑,“谢夫子夸奖,世上道路千万条,我挑自己喜欢的走,也算不枉此生了。”
“你向来主意多。”严夫子摇摇头,“我劝不了你,我只希望你再三思虑清楚,莫要日后因为今日的选择而后悔。人是会变的,心也是会变的,唯一不变的只有你学过的知识,考出来的前程,唯有这些才是真真正正属于你个人的。”
赵义捏着下巴听这话,若有所思,余光无意间瞥了眼林绵绵,他竟抿唇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管日后如何,我不改初心便是。”路长歌看的很通透,也能听明白严夫子话里未尽的意思,她道,“我既然选择了,定然不会后悔。”
严夫子眉目疲惫的朝她摆摆手,不打算再劝了。这是她教出来的学生,实在是太了解了,“滚吧。”
路长歌恭敬的跟严夫子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来放下衣摆,她朝严夫子拱手作揖,转身离开。
严夫子抬头,看着路长歌的背影。眼睛略微有些湿润,这是她带过的众多学生中最有天赋最优秀的一个,也是她心中的骄傲。路长歌平日里惹事,不管别的夫子如何说,她都是护短的。
可如今,她的学生选择了别的路。
路长歌从屋里出来,林绵绵朝她走过来,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怎么进来的?”路长歌狐疑的往身后屋里看了一眼,拉着林绵绵的手腕将他带到院子里,随后松开,“严夫子应当不让你进门才是。”
“我找了山长。”林绵绵觉得被她攥过的手腕微微发热,随意的将两手往身后一背,眨巴眼睛说,“我同她说只要书院不为难你,往后我林家便每年往易峰书院资助一笔银两。”
旁边的赵义闻言睁大眼睛,动作缓慢的朝他拱手,“林少爷豪气!”
山长这人眼里只有银两,饶是没看到刚才的情景也能想到山长满是谄媚的脸。莫说把林绵绵拦在外头了,山长恨不得找人将这座财神爷给抬进来。
路长歌笑,看着林绵绵,扭头跟赵义炫耀,“我就过我没跟错人吧?”
“跟着散财童子有肉吃。”赵义朝路长歌挤眉弄眼,希望她能品懂自己这话里的双重含义。
路长歌抬腿毫不留情的踹了她一脚,赵义扭身躲开。
“说正经的。”赵义问路长歌,“真决定了?”
“你想劝我?”路长歌说,“比起虚无缥缈的仕途,我更喜欢跟着少爷吃肉。”
“严夫子都没办法,我还能比她口才还好?”赵义眉头拧着,语气有些失落,眺目远望前方的学堂,“只是没了你,这个书院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个不正经不着调的路长歌,易峰书院会更好管些。
路长歌手臂搭在赵义肩膀上,“我走了你好好学啊,将来我等着靠你飞黄腾达呢。”
“可不敢当啊路管家。”赵义看了眼站在两人面前的林绵绵,见他眼里始终盛着笑,眼神干净纯粹,像是有些明白了路长歌的选择,比起功利心极重的官场,要是她,也会选择不让这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蒙尘。
赵义一把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路长歌,转身朝两人摆摆手,“走吧,我不送了,日后去林府打秋风时,还希望路管家莫要装作不认识我。”
“你放心。”路长歌挑眉带笑,“你来了我定放狗咬你。”
赵义气的差点扭头脱鞋砸过来,骂骂咧咧的让路长歌赶紧滚。她骂的越凶,路长歌越知道她难受。
路长歌收拾了东西跟林绵绵回林府,路上马车里,林绵绵看着路长歌的侧脸,她正撩开车帘往外看。
正是黄昏时分,路上的夜市摊子已经早早地摆了出来,虽说天还没黑,但已经点了灯笼。
快过年了,街上甚是热闹。如今她已经不住书院了,明个就该抽个时间将路盏茶也接过来。
路长歌放下车帘回头,正好撞进林绵绵的视线里,他干净的眸子看着她,带着疑惑,见她回视也没有躲避。
林绵绵长着双杏核眼,黑白分明,清澈澄亮,琉璃般通透的眸子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像是想看透她这层吊儿郎当的外表看清她藏在皮囊里的灵魂。
“怎么了少爷?”路长歌抬手摸了摸脸,心里毛毛的。
林绵绵抿了下唇,很是直白的问她,“你图什么呢?”
他有些冷静,手里还攥着个暖炉,眼神清澈,轻声软语的问,“图我,还是图我家财呢?”
路长歌被他问的一怔,胸腔里的心脏跳的飞快,如鼓声一样鼓动耳膜,震的她大脑一片空白,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万万没想到,林绵绵会问的这般直接。
路长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都有些哑,试探着问,“少爷的意思是?”
路长歌压在腿上的手攥紧成拳,里头出了一层汗水。她活了十八载,显然有这般紧张的时候,宛如十三四岁一样,满心悸动,毛躁紧张的不像她,失了原有的冷静。
林绵绵端坐着,神色认真,吐字清晰,“可图我家财。”
方才林绵绵问,是图他还是图家财,如今林绵绵替路长歌做出了选择,他希望她的企图,是图他的家财,还非图他个人。
路长歌怔怔的看着林绵绵,只觉得犹如被盆冷水从头浇下来,湿透衣服,整个人冷彻心扉,刚才胸口蹦跶的甚是欢快的心,被冻的僵硬,“啪”的一下从半空中摔在了地上,冰块摔碎,掉下来的心疼的四分五裂。
这种渗入血液里的冷糅杂了五脏六腑的疼,路长歌扯了扯嘴角想笑,想说少爷多虑了,却丝毫笑不出来张不开口。
她攥着手,指甲陷进肉里,冻的嘴唇发白。
路长歌缓缓垂眸,掩去眼底神色,声音微哑,恭敬的说,“是。”
仅一个字,宛如从牙缝中艰难挤出来一样。
路长歌坐在对面,她的一举一动林绵绵都能看得清楚。此时她头低下,手指紧攥成拳压在腿上,指关节绷的发白。
林绵绵抿了抿唇,将手里手炉递给她。
路长歌看着又一个递到眼前的手炉,没有去接,压在腿上的手微微发颤,只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她扯起脸皮笑着抬头看他,眼神复杂,声音苦涩,“少爷这是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吗?”
“也不是。”林绵绵收回手炉,指尖无意识的抠了抠上头的花纹,声音很轻,缓声跟她解释,“林府只我一人,你图我家财,比你图我人,更让我觉得安心。”
严夫子有句话说的的确没错,人心是会变的,此刻她所有的付出当时觉得值得,那事后呢,冲动过去冷静下来,还值吗?
路长歌对他好的奇怪,两人并非自幼相识,没有少年情分在,想想那个有少年情分的人都娶了侧室,何况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林绵绵不想以恶意揣测,但却怕路长歌后悔时怪他,说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而做,这份情,这份罪,林绵绵背不起。
路长歌怔怔的看着林绵绵,觉得心口被人捶了一圈,有些发懵。她想说些什么宽慰林绵绵,又觉得此时说的再多也无用。
马车颠簸了一下,外头豆子传来声音,“是轱辘磕到石头了,少爷你没事吧?”
豆子的声音打破两人的僵局,林绵绵回了声,“没事。”
路长歌抬眸看林绵绵,他垂眸看着手里的手炉面容平静。
这个少爷通透善良,干净温暖,像盏油灯,路长歌就跟只快要冻僵的飞蛾似的,扑腾着翅膀忍不住的想要朝他靠近。
“少爷。”路长歌声音又是往日里那样清朗,她挑眉靠在身后车壁上,坐没坐相吊儿郎当的朝林绵绵伸手,“要不你还是把甜枣给我吧,我这心口刚才被这大棒打的生疼,想缓缓。”
林绵绵笑,抬手将手炉递给她。
路长歌掌心里捧着精致的手炉,顿时觉得自己娇贵极了,没忍住垂眸笑,“我给林府当管家,少爷尽可能的指使我就是,无需怜惜,只是咱们把条件说在明处,免得少爷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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