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江在旁边轻声道,“姑娘,这位是薛国公家的公子。”
薛居正忙又行一礼,“在下薛居正。”
瑶华顿时了然,想必是薛居正认出了闵江,而她家又无家长,只姐弟二人,自然好认。
“给薛公子见礼。”瑶华心下奇怪,不知道他喊住自己做什么。
薛居正偷偷地打量了她几眼,只见这位和娘子身形窈窕,比一般女子略高,但是通身上下素雅干净,竟然一件钗环都没有。一双杏子眼秋水无尘,一双柳叶眉如春山含翠,若真的含情脉脉地望着人,怕是谁都得心软。虽然看不见全容,不过立在她旁边的幼弟已经初见大人模样,简直可用眉目如画来形容,那张脸长大了只怕也能迷死半城的女子。姐弟俩眉眼间颇有相似,弟弟长成这幅模样,姐姐想必更美。
薛居正心中暗道:崔二栽得不怨。可一想起崔二郎那性子,他忙收敛了心思,端正了神色,微微低着头,只看向和瑶华的裙摆,“并无它事,只是琉璃坊的事情,今日遇上了和娘子,特来致谢。”
和瑶华笑了,“薛公子太客气,得琉璃坊处处照顾,该是我姐弟致谢才是。”
恩哥儿立马上前给薛居正行了一礼。
薛居正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他虽然胡闹,却不愿居他人之功,“好多事情都是崔二安排的,我不敢居功。”
瑶华一愣,这里有崔晋庭什么事。正待要问,园门处有脚步声传来,有人喊道,“薛居正,你干什么去了,怎得磨磨蹭蹭……”
薛居正人也见了,好奇心被喂饱了,再加上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也不废话,立刻告辞,挡住来人,三言两语把人拽走了。
瑶华见他来得莫名其妙,走得匆匆忙忙,不禁好笑,“这位薛公子倒也不似传闻中那般胡闹。”
闵江在一旁若有所思,“我一直以为他是为心思极细腻的人,我们自从跟琉璃坊做生意一来,可谓处处顺当,从未有刁难之处,可听薛公子方才的话,竟然是崔公子安排的。”
瑶华笑了笑,“我们救过他一命,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救他性命,他便是帮些忙,也是应该的吧。得了,不提他们了,反正与我们不相干的,恩哥儿,我们去看那泉水去。”
姐弟俩在后花园赏景饮茶,又去爬了白马观后山的亭子,插了茱萸,吃了白马观特制的菊花饼,尽兴而归。
而薛居正他们三人都是骑马的,在观中用完了午膳就下山去了,却在回京的途中在一座凉亭中歇了脚,忐忑不安地翘首以望。约摸申时过半,有一人自京城方向打马而来。
薛居正三人连忙迎了上去,为他牵住马缰,“如何?”
来人正是崔晋庭,他面色惨白,几乎是跌下马来,忍痛扶着右臂,“那老贼防范甚严,我出来的时候中了几刀,幸好身上穿了软甲,只是右臂受了些伤。我们赶紧回去。”
薛居正一看他唇色惨淡的模样,忙扶他下来,“你这幅模样,一过城门必然要被人留心。幸好我今日早有准备。”他从马鞍的侧袋里掏出了些胭脂水粉。
崔晋庭直觉想躲,但是又忍住了,任由薛居正在他脸上涂抹。好在薛居正是脂粉堆里厮混惯了的,手艺居然不差,一会儿功夫之后,崔晋庭被他捯饬得面如冠玉,越发俊美了。
薛居正,两手一拍,“行了,保证他们谁也看不出来。”
崔晋庭忍痛上马,四人策马而行,待到了城门处,薛居正故意大声说笑,惹得城门众人纷纷侧目。四人招摇过市,待进了琉璃坊的后院,崔晋庭便实在撑不住了。
薛居正连忙去扶他,可当手摸到了崔晋庭的袖子,这才发现触手全是鲜血,“二郎,不行,你伤得太重,必须找太医。”
“不行,”崔晋庭人已经发晕,但还有一丝神智,“此刻不能去找太医或者医师,否则那老贼立刻便知道是我做的。”
薛居正快急死了,“那怎么办?”
“你……你送我去和家,和娘子那里。”
“什么?”薛居正眼神发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崔二,死到临头了,你居然还想着美人?”
“她自有办法。”说完,崔晋庭就晕过去了。
薛居正没办法,咬咬牙,让罗掌柜叫了一顶轿子,两个人藏身轿中,由罗掌柜领着,直奔鹿鸣湖边的和宅。
和瑶华刚到家没多久,就听到外面的拍门声,待闵江将人领了进来,把她吓了一跳。
她是在家中,未带面纱,被薛居正瞧了个仔细。
薛居正心中惊叹,难怪崔二死也要来,只是不知道美人能用什么方法救他。
“他这是怎么了?”和瑶华让闵江把崔晋庭背到恩哥儿的东厢房躺下。
薛居正连忙回答,“他被砍伤了,失血太多。”
瑶华忍不住扶额,这位崔兄台莫不是位女子,月月都得失血一次。而且你失血就失血,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可是再郁闷,也不能把个昏迷不醒的崔二郎丢出去。
瑶华对闵江道,“闵叔,有劳你了。”
闵江点头,上前为他查看伤势,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帮崔晋庭查看了。
瑶华避了出去,薛居正意外,“和娘子,你不帮他医治?”
和瑶华和声道,“薛公子,我与崔公子并不熟,总得避避嫌的。但是闵叔可以帮忙为他医治的,您请前面稍坐,这里不要留太多人较好。”
二货,我便是为他医治,也不能当着你的面。我是不准备嫁人,可是没打算不要名声!
薛居正被和瑶华撵去了前面的花厅。由家中的小丫鬟奉茶伺候。瑶华转去了偏房,取出了来京自后,闲来无事炮制的药丸药粉,赶紧送去了东厢房。
闵江已经为崔晋庭检查了伤势,不由得叹气,“这位崔公子,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前胸后背还好,有软甲挡着,受了些内伤,仔细调养应无大碍。但右臂这一刀划得太狠,要是再入半分,只怕右臂就要废了。”
和瑶华忍不住直摇头。
闵江也叹气,“小姐,这等细致活,恐怕只能你亲自动手了。”
瑶华无奈,让闵江用烈酒帮他清洗伤处,自己去准备用银针鱼肠线,用烈酒和火小心处理过。可是烈酒触及伤口深处,剧痛无比,崔晋庭竟然生生痛醒了。
瑶华便是铁石心肠,也觉得这人真是可怜,“崔公子,接下来更痛,你还不如晕着。”
崔晋庭有些恍惚,直到看清了瑶华的脸,才清醒了过来,“薛居正还在。”
瑶华手中不停,口中答道,“在前面花厅等着呢。”
崔晋庭忍痛忍得浑身发颤,费力开口,“让他先走,不要在此处等着。免得惹人注意。”
瑶华看了一眼闵江,闵江点头,立刻去传话。
崔晋庭趴在枕上,脸上的那些掩饰的脂粉被冷汗冲得一塌糊涂,十分狼狈,越发像只花脸大猫。
瑶华柔声安抚他,“你先把这些药吃了,里面多少有些止痛的作用。”
崔晋庭十分配合。
瑶华又道,“你趴好,缝制伤口十分疼痛,你先忍一忍,不要乱动。”
崔晋庭一言不发,任由她作为。
可是银针入体,缝合皮肉,那疼痛,哪里是说忍就忍的。瑶华听他牙关咬的咯咯作响,心想这样不行。可左右又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便顺手将一块干净的汗巾,原准备用来替他包扎伤口用的,递到了他的面前,“你还是咬着吧,免得伤到了自己。”
崔晋庭看了看那汗巾的一角还绣着几支兰花,便知道此物主人是谁。
他听话地开口咬住,重新闭上了眼睛。
异物在身体里穿行的刺痛,弥漫在鼻端的血腥,崔晋庭紧闭双眼,尽力想些其他的事情来分神。恍惚中,他分辨出了一丝幽香,不知道是从汗巾上来的,还是从和瑶华的身上传来的。让他的心神渐安。
药效渐渐发作,无尽的倦意涌了上来,崔晋庭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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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狠心人和可怜人
一通忙乱下来,已经是月上中天。恩哥儿明日还要上学,闵婶早已经将他安排在正房中睡下。瑶华收拾完东西,又给崔晋庭配好了药,亲自煎好了,端到了东厢房来。
望着躺在恩哥儿床上的这个大麻烦,瑶华不禁眉头深锁。这人一回两回的不拿命当一回事,她没意见,可竟然让人送到她这里来,这是几个意思。
闵江也守在这个屋子里,但在外奔波了一天,又遇上这个意外,他实在累坏了,倒在窗侧的竹榻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瑶华没有惊动闵江。她小心将药汁尽数倒入了细口壶中,放到了床侧。打量着崔晋庭的那张乱七八糟的脸。残留的脂粉,汗迹,还有些肮脏,让常年照顾恩哥儿的瑶华实在忍受不了。于是拧了张帕子,给他轻轻擦拭。
没擦两下,崔晋庭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睛。
两人的视线直直地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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