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声音渐冷,“你想让我如何指点一二?”
苏凝霜飞快抬眉看了他一眼,唇角挂着矜持的笑,“不如就去世子的书房……”
她在旁边研墨,而他可以细细指点她的字,她写的这手字还被父亲夸过,自然是出挑的,他会对她刮目相看,继而发现她的好。
“你我虽是有学生和先生的关系在,却终归男女有别,共处一室于情理不合,还望小姐自重些才好。”
顾昭一字一句十分清晰,他的语气冰冷,可神情更冷,平日里的温润荡然无存,彻底地打碎了她方才的美好臆想。
他竟这样说她,说她不知礼,不自重?
那唐映摇又算什么?
就因着她和昭世子有着婚约在,就能让世子对她刮目相看吗?
为什么和他有婚约的是唐映摇,为什么偏偏不能是她苏凝霜?
唐映摇整日在学堂里不学无术,却独独因为有着婚约在,就能让世子对她刮目相看,心甘情愿地指点她的课业。
苏凝霜的觉得有一股愤恨不平的火,已经慢慢地燃烧起来了。
她勉强维系着面上的平和,“是学生失礼了,还望世子莫要见怪才是。”
顾昭并未答话,苏凝霜咬了咬唇,向顾昭微微俯身,礼数周全,“学生告退。”
苏凝霜走之后,顾昭依旧站在原地未动,良久,他淡淡开口,似乎有些无奈,“还没看够?”
周遭依旧十分安静,诡异地安静着。
他似乎又轻笑了一声,声音越发低沉,却也越发清晰,“若是再不出来,我可要过去揪住你领子了。”
这话音刚落,便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一个桃色身影钻了出来,正是唐映摇。
瞧见顾昭,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后脖子,她若再不出来,他肯定会真的进去,拎着领子将她提溜出来的。
十分不雅,十分失礼。
她可没忘,他是个莽夫。
“偷听多久了?”
“没多久……”
你们俩本来也就没说多久的话。
“嗯?”顾昭显然不信。
“我一个字都没听到,真的……”
她就怕挨得近了被他觉察到,所以躲得还算远,只能看到他们二人的动作,说了什么真的听不到。
可没想到,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跟我过来。”
“去哪儿?”
“书房。”
所以,他们俩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唐映摇没开口问,她自然知道,即便问了,从顾昭这里,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第6章
唐映摇跟在顾昭后面,走到半路,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不对,我昨日的课业已经写了,为何还要去书房?”
“上交的课业里,有哪一个字,是你自己写的?”顾昭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每一个字,都是学生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写的。”
唐映摇的胡话张口就能来,且偏还能说得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入木三分,绘声绘色……令人信服。
当然,顾昭是个例外。
打从一开始,他就瞧出了这小郡主故作乖巧的表象之下,打的是怎样的鬼主意。
可惜她后来对他,连伪装都不屑于了,直接露出软软的小爪子招呼上来,毫无杀伤力。
却让他更想欺负她了,想听她嘤咛,想听她服软,想听她求饶,想……
两人来到了书房,唐映摇自认为做事素来光明磊落,现在偷偷摸摸听了他和苏凝霜的墙角,还是有些理亏的。
本应该按捺住心思不提,可她实在忍不住,“你觉得苏凝霜如何?”
顾昭狐疑地望了她一眼,“那又是谁?”
尾音微微扬起,似是真的不解。
唐映摇被他问得目瞪口呆,“方才与你说话的女子,你竟不知她唤作什么?”
顾昭眯了眯眼睛,“哦?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记得她的名字?”
唐映摇感觉他周身的气场变得有些奇怪,像是不悦,却又好似夹杂了别的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快得叫她来不及抓住。
“你连人名字都记不住,怎么就能发现那课业不是我自己写的!”唐映摇有些崩溃。
顾昭愣了一下,似乎没跟上她这跳脱的想法,这小郡主,总是这么叫人琢磨不透。
顾昭无奈地瞧了她一眼,“你回去吧,明日还有宫宴,课业不必补了。”
他怎会如此好心?唐映摇显然不信,眼神里带着狐疑和警惕。
顾昭不得不开口解释,“你成日里在课上睡觉也就罢了,明日可莫要再胡来了。”
一到上课,她就昏昏欲睡,怎么成天这么不精神。
唐映摇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又大着胆子补上一句,“那课业,宫里的宴会结束我也是不会补的。”
说完也不等顾昭的反应,捂住耳朵小跑离开了。
顾昭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此这般孩子心性,可怎么是好。
翌日,唐映摇又赖床了。
魏嬷嬷怎么叫也不起,国公爷一早便进宫去了。
国公爷一走,这府上更没人能管得住这小祖宗了。
“郡主,郡主您真该起床了,今日是宫宴,还要好好打扮一番,才不失礼啊。”
唐映摇痛苦地将头埋进了被子里,“都给本郡主闭嘴。”
魏嬷嬷听着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也顾不得别的,忙将她的床帐掀开,将唐映摇的脑袋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只见她双眼闭着,小脸儿有些红扑扑的。
魏嬷嬷伸手在额头上探了探,“哎呦我的郡主啊,您怎么又着了风寒。”
魏嬷嬷忙将被子给唐映摇裹得严严实实的,喊丫鬟侍女们进来将窗户关严实了,让翠珠去端热水,拂冬去外面喊大夫。
唐映摇皱了皱眉头,难受地睁开眼睛,“怎么这般吵,扰人清梦。”
“郡主,您昨儿晚上是不是又贪凉了?”
怎么近些日子老是生病。
不一会儿,大夫便过来了,仔细给这位小郡主瞧了一番,转头安抚焦急的魏嬷嬷,“郡主无大碍,身上的风寒也是前些日子的病,还藏了些在身体里,喝两副药就能好的事儿。”
魏嬷嬷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不少。
唐映摇只觉得一觉醒来,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听到魏嬷嬷的话,才知道自己这是又病了。
这个魏嬷嬷,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可她知道,她是真心疼她的,自打娘亲去了,魏嬷嬷就一直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唐映摇表示,她很感动。
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心甘情愿地喝下这碗苦得要命的汤药。
“郡主,来,把这药喝了,病才能好利索了。”魏嬷嬷舀了一勺汤药就要往她嘴里送。
唐映摇忙把嘴巴闭紧,一撇脑袋躲开勺子,直到和那勺子拉开了距离,确保魏嬷嬷没办法将药喂到她嘴里之后,才张口说话。
“嬷嬷,这一大早的,我刚醒喝什么药啊。”
魏嬷嬷十分认真地纠正她,“郡主,已经不早了,时候已经不早了,您再不起,就赶不上午饭了。”
“我不吃了,留着肚子晚上去宫中吃吧。”
原来时候还早,唐映摇准备打个滚继续睡过去的。
魏嬷嬷忙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小郡主啊,您可不能再睡了,起来把药喝了,吃点东西,一会儿成衣阁的人就能把郡主挑的几套衣服送过来了,郡主还要试试合不合身呢!”
唐映摇又睁开眼睛,她的新衣裳快到了,真想立马去试试,可魏嬷嬷在这儿,定是要逼她将那苦死人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才行。
她瞧了一眼窗子,怎么关得这么严丝合缝儿的,让她去偷偷把药倒掉的机会都没有。
“嬷嬷,你去把桌子上的棠梨糕拿来,不然我喝不下。”
魏嬷嬷不疑有他,左右桌子离床也才不过几步路的功夫。
魏嬷嬷转身将桌子上的棠梨糕拿了过来,还没走到唐映摇跟前,便瞧见了她手里的空药碗,目瞪口呆,“郡主,这药……”
“快给我棠梨糕,这药苦得厉害。”唐映摇皱着一张小脸儿说道。
魏嬷嬷将糕点递了过去,狐疑地朝四周望了一圈,竟丝毫没发现异样,这祖宗今日怎么这么乖就把药给喝了?
唐映摇吃了两块儿棠梨糕,这左右一折腾,困意也没了,“嬷嬷,我打算起床了。”
“郡主不再睡会儿?”
“那药喝得我神清气爽,三天不合眼都成。”看来是真睡醒了,还知道贫嘴了。
魏嬷嬷摇摇头,忙唤侍女进来张罗。
唐映摇刚起没一会儿,成衣阁的人便到了。
“郡主万福,这几件啊,都是新到的料子缝制的,郡主且上身试试?”
唐映摇大眼扫了几下,指了指中间那件绛紫色百花曳地裙,“就试这个吧。”
是夜,宫中却灯火通明。
唐映摇掀起车帘子朝外头望了一眼,暗道这不是普通的宫宴吗?阵仗似乎有些大了。
栈道上来来往往的宫人,宫墙上颜色各异的花灯,映衬出了今夜繁华。
侍者站在宫宴入口处,扯着嗓子在报,“唐国公府小郡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