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才去拿了安神粥,这便告辞了。”
夏公公刚转了身,走了几步,还未迈出殿门,便撞上了披着夜色赶来的太子殿下。
夏公公忙退到一旁弯腰作揖,眼底那一抹精光一闪而逝。
太子闪身而过,夏公公随即直起身出了殿门。
赵皇后脸上有些担忧,“这么晚了,你来作甚?”
太子只先坐下抿了口茶,余光瞟到夏公公走远了之后,才开口问道,“母后,那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赵皇后使了个眼色,一众宫婢宦臣便接连出了殿门,留了最后两位守在了殿门口。
“不必猜了,是本宫差人做的。”赵皇后垂下眼,低声道。
“母后怎不与孤商量?”
“与你商量作甚,再将你牵连进来有什么好处……只有你不知情,皇上问起的时候,才能……”
赵皇后顿了顿,“本宫就是想问问皇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素来温顺的面庞中,因着这句话中的情绪,而染上了几分不自知的倔强在里面。
“母后,父皇如何想的,不是我们能在明面上去妄自揣测的。”
“今日在议政厅,都商议了什么?”赵皇后不接他的话茬,转而问道。
“商议了,上京西郊难民的事情。”
“然后呢,你何时去处理?”
太子陷入短暂的沉默。
终于在赵皇后灼灼的目光下开了口,“父皇将此事交给五弟去处理了。”
赵皇后眼中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这便是你说的不揣测圣意,我看你是这个安逸的太子当得太久了,看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了。”
“母后,只要我们安分守己不犯什么错,即便是父皇,也难将我从这个位置上处置了去。”
“你不犯错,总有人,能有千百种法子挑出你的错处来,何况……”
赵皇后话音一顿。
她抬眼望向那璀璨的宫灯,灯上华丽的宫饰随着风息而微微晃动,璀璨华美的宫灯,好似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被高高挂起的炫耀着。
“更何况,错早就已经犯下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光亮,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的黯淡,粉饰太平。
第28章
依照着那日在议政厅商议出的结果,顾闻启全权接手了置办西郊难民的事情。
唐映摇却不知晓此事,昨日去过之后,虽知晓没什么需要她的地方,但因着西郊景色甚好,她今日依旧一同随着去了。
当然,昨日被歹人挟持的事情,她早已吩咐了一众人,把住了口风,半点没传进魏嬷嬷的耳朵里。
至于她爹,又是好几日未归家了,究竟有几日,她已经懒得去数了。
到了西郊之后,唐映摇发觉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心下略微有些惊讶。
惊讶之下在心中揣测,是否是顾王府布置的,可直到见到了顾闻启,才知晓是皇家插手了这件事情。
上京贵为本朝的京都,一直陆陆续续会有难民流离到此。
往日若是小批量的难民流离过来,皇家是不会插手去管的,此次插手了,由此可见,这次的形式,颇为不妙。
顾闻启眼尖地瞧见了唐映摇,直直地就走了过来,叫她连扭头躲开的余地都没有。
“问五殿下安。”
“早就听闻在这些事情上,国公府就无缺席的时候,打理这些,可有累着?”他关切问道。
“不曾,都是府中管家在操持。”唐映摇矢口否认,她本也不是个会操心的郡主。
他点点头继续道,“如今我来了,你便也能省些心力了。”
听见这话,唐映摇终于抬眼瞧了顾闻启一眼,确信他方才有没有认真听她讲话。
若是真的听进去了七八分,这话便应该对国公府那一直勤恳操持的管家去说,而不应该对她露出这副关切的表情来。
瞧见顾闻启带来的人将这边打理得十分好,她也不好再继续呆下去了,召集了国公府的下人便准备回去。
却又不知怎的又惊动了顾闻启,他丢下手中的事务寻了过来。
“你何苦这般躲我?”他蹙着眉头问道。
有吗?她有吗?
哎,怎么总是要误会她呢?
“国公府不曾欠过五殿下银子吧?”
她转而问起了这没由头的事情。
“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殿下怎么总觉得我在躲着你呢?”
她堂堂国公府郡主,行的端坐的直,即便是在圣上面前也能面不改色,怎偏生就叫他说得这般小家子气?
他仔细瞧着她古灵精怪的脸庞,倏尔展露了笑颜。
顾闻启本就生得不错,他虽五官不是过分精致明艳,可胜在有一副好颜色。
无论是高束的乌发,还是那一副白净的面皮,都十分干净舒服,叫人心生亲切。
当然这心生亲切的人中可不包括唐映摇,她素来对交际这件事,多半难提起什么好兴致来。
对面,顾闻启轻声对她道,“你等我一下,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小郡主何时有乖乖听话的时候,顾闻启刚一转身,她便准备扭头就走的。
可谁知顾闻启似乎也深知她一贯的做派,三步之后转身去瞧她。
“咳……”
背后传来声音,小郡主脚步一顿,只听他虽无可奈何却还是十分温和道,“好歹等我多走几步你再离开啊……”
顾闻启伸手拦下一个小厮,向前面不远处指了指,“你找前面黑衣服的那位,告诉他这里的事暂时交给他料理。”
“是。”小厮飞快抬头瞧了他一眼,似乎认出了是五皇子,忙又点点头,朝他指的那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顾闻启交代完便走到了唐映摇身旁,“走吧。”
唐映摇抬眼瞧他,无奈道,“去哪?”
“去了你便知晓了。”
他似乎想伸出手去拉她的腕子,手伸到一半突然发觉不妥,只得悻悻收回,向前走去,示意她一并跟上。
唐映摇在心底叹了口气,也罢,便随他去一趟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顾闻启行事,还真是叫人难以拒绝啊。
不知走了多久,依旧是顾闻启在前,唐映摇跟在后面的情形。
这素来娇贵小郡主,似乎离不开车马,用脚走路总是那么慢吞吞的。
顾闻启忍不住侧首望了好几眼,时不时地便要确定一下她是不是还跟在后头。
“到了。”他停住了脚步。
唐映摇抬眼打量着四周,有些惊讶。
面前是一座庭院,建筑风格竟和皇宫有些类似,黄瓦朱墙,只瞧着约莫是经年失修,有些地方颜色已经脱落掉了。
“这是何处?”她声音轻柔,懒懒问道。
原以为顾闻启会接下她的话,谁知他却猛得侧首瞧她,面色有些愕然。
委实吓了唐映摇一跳。
“你不知这是何处?”他面色有些古怪地问道。
“不知。”她回望,面色十分真诚。
顾闻启的眼神带着些许探究,“这是我幼时上早学时的院子,现已荒废多年了。”
本朝惯例,皇室子弟在幼年时候便会开设早学,且为了使其在幼年时候便拥有更独立且丰富阅历,早学不会开设在皇宫内,而是分设在京城周边。
这就是顾闻启上早学时的院子?
怎就如此荒废了,真是可惜。
顾闻启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了笑解释道,“这地方原是我母妃家的资产,后来分配给了我做上私学的院子,再后来我离京之后,这院子也偏僻,久而久之没人打理,也便荒废了去。”
“你上早学的陪读是谁,或许可以交给他打理打理。”
每位读早学的皇室子弟都会配一位官宦子弟做陪读,这也是历来的规矩。
毕竟是一生中的启蒙学堂,意义自然是十分非凡的,真就这么荒废掉,委实有些可惜。
她这么一问,谁知顾闻启面色更怪了些,那探寻的目光也更细密了些,不愿放过她面上的任何神色。
见她似乎是真的不知情,遂开口解释道,“是林家的公子,林乐清。”
林乐清……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啊。
唐映摇微微蹙起眉心细细一想,才意识到,林乐清是她母家的表哥。
她娘亲死后不久,林家也举家搬迁至江南那边,与国公府往来越加淡了。
若真是林乐清,似乎确实不可能帮他打理这院子了。
毕竟他还能回来,而林乐清却是一家举家南下,多半不会再回来了。
“你……”顾闻启望着她欲言又止,“你,幼时记忆缺失?”
“我幼时大病过一场,醒来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起初会试着想想,可只要一回想便会头痛非常,久而久之,也便淡然了。”
“竟是如此……”他恍然大悟,“难怪你不记得我了。”
见她又有些疑惑,顾闻启慢慢道,“你幼时比现在可要顽皮不少,常黏着乐清,他十次上早学时,有七次身后都会跟着你。”
她儿时竟是这么个没出息的性子?
怪不得赵皇后说他是位故人,原是故在这里了。
“可要进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