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地方?
冯良建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这哪有地方可找。
然后看了看唯一能躺人的马车。
“马车上……能行么?”
事到如今,又哪里有挑剔的余地,丽娘只得点了下头,把车的帘子都放下,然后小心扶张氏平躺下。
“啊——”张氏刚躺下,就觉得肚子又是一剧痛,忍不住一声痛呼。
“娘子莫慌,这是小郎君想要出来了。”丽娘一边安慰张氏,一边用帕子擦张氏额头上的汗。
“丽娘,我真的好痛!”张氏只觉自己身下痛的如刀戳一般。
“生孩子都是痛的,生下来就不痛了。”丽娘忙拿了一块布巾,叠好让张氏咬着,生怕她痛的咬了舌头,又去掀她下面的襦裙,看孩子有没有出来。
可张氏的下身除了越来越多的血,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丽娘不由有些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忙将当初在教坊看到的又想了想,突然一把掀开帘子,对外面的冯良建喊道:“郎君,快烧热水!快烧热水!”
冯良建一愣,也想起生孩子好像确实需要热水,忙跑到车后,手忙脚乱的翻出一个瓦罐,然后拉着车夫一起到旁边的荒地烧水。
……
“啊——”
“痛——啊——”
“我不行了!”
“娘子,再使使劲,再使使劲!”丽娘满头大汗的抓着张氏。
“啊——”
“我受不了,孩子为什么还不出来?”张氏抓着丽娘崩溃的哭道。
“就快出来了,很快就出来了。”
丽娘嘴上安慰着张氏,心里却也忍不住的惶恐,孩子为什么还不出来,这都四个时辰了,孩子为什么还不出来?
外面
冯良建一边心神不定的烧着水,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如今正是二月的天,春寒料峭,可他却丝毫觉不出冷,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掉。
旁边一起烧水的车夫看他如此着急,不由安慰道:“郎君不必着急,这生孩子没个定数,快的一盏茶功夫就生出来了,可慢的,生个三天三夜也是常有的事。”
“此话当真?”冯良建忙问道。
“我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怎么会不知道,我家老大生的时候,我那婆娘在床上嗷了一天,我家老幺生的时候,还没来的及上炕就出来了。”
冯良建这才稍微安心些,只是烧火的手还是有些抖。
……
半日后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突然从马车中传来。
冯良建愣了一下,“蹭”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马车边。
“生了,终于生了!”马车里传来丽娘喜极而泣的声音。
很快,丽娘掀开车帘,抱着一个用旧衣裳小心裹着的婴儿出来。
“这是?”冯良建眼一落到襁褓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是小郎君,郎君,果然是个小郎君。”丽娘欢喜的答道。
“我有儿子了!”冯良建愣愣的看着孩子,突然哈哈大笑。
“列祖列宗保佑!”
冯良建高兴的原地转了一圈,才消化这个巨大的惊喜。
又想到马车里的张氏,忙问道:“娘子怎么样了?”
“娘子刚生完就睡过去了。”
“那孩子先给我,你去照顾娘子。”
“是。”
丽娘小心将孩子放到冯良建手中,然后转身回马车中看张氏。
“恭喜郎君,喜得贵子!”车夫也走过来,笑着恭喜道。
“同喜同喜!”冯良建笑着回道,“借你吉言……
“娘子!”
马车里突然传来丽娘的惊呼声。
冯良建心中一突,顾不上和车夫说话,忙问道:“怎么了?”
“血,都是血!”
帘子猛然被掀开,满手是血的丽娘一脸惊恐对外面喊道:
“不好了,娘子大出血了!”
“什么!”冯良建眼前一黑,顿时一个踉跄。
车夫连忙扶住他。
冯良建一把推开车夫,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冲进马车。
“娘子,娘子!”
马车里,一股浓郁的血气扑面而来,而比血气更刺目的,是张氏身下那已经被血浸透的褥子。
冯良建身子一软,抱着孩子跌坐到马车上。
张氏此时却醒了,看着丈夫怀中的孩子,仿佛突然有了力气,伸手去够孩子。
“这是咱们的孩子?”
“是你我的儿子!”冯良建忙把孩子递过去,焦急的问:“文慧,你感觉怎么样?”
“原来是个小郎君,”张氏用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怜爱的看着儿子,“郎君,可起名字了?”
看着张氏面无血色的脸,冯良建心知这是回光返照,心中大痛,勉强说:“生逢乱世,逃亡途中,生子于道,这孩子就叫道吧,希望以后能天下太平,莫让我儿再受这颠沛流离之苦。”
“冯道……冯道,这名字好,”张氏笑了一下,又用手摸了摸孩子的脸,慢慢闭上眼。
“娘子——”
第2章 刘守光赌气下聘
天佑二年 夏 五月 麦穗初熟
景城城外官道旁的麦地里,百姓们正头戴斗笠,手持镰刀,忙着抢收今年的新麦。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有骑兵来了!”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
正在割麦的百姓顿时如惊弓之鸟,慌忙丢下田里的麦子,朝远处四散奔逃。
很快,一个锦衣公子带着两个部下和一群如狼似虎的骑兵,从远处呼啸而至。
“吁——”
锦衣公子突然一拉缰绳。
两侧的两个部下和后面跟着的骑兵见状也忙拉缰绳停下。
锦衣公子不等马完全停下,就直接跳下,提着马鞭走到旁边的麦田,对着麦子泄愤的抽起来。
“孽子!”
“贱婢生的畜生!”
“狗娘养的!”
“杂种!”
“庶孽!”
“你刘守文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家妓生的庶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摆谱!”
“当初要不是我刘守光夺了沧州,你能坐上这义昌节度使的位子,就凭你那满嘴的假仁假义,我呸!”
……
刘守光一边抽一边骂,一直骂到口干舌燥,才把马鞭一扔,回马旁拿起水袋,咕咚咕咚喝起来。
后面两个部下见自家主子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才敢上前,其中一个去捡回马鞭,另一个忙上前小声讨好道:
“公子骑马跑了这一路,气可消了?小喜帮您顺顺气。公子何必和那位一般见识,那位不过一庶子,如今得了使君几分宠爱,才如此嚣张,可他再怎么嚣张,也只是庶长子,而公子却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等到使君百年后,公子坐上卢龙节度使的位子……义昌节度使再好,也不过是沧州一州之地,又怎比得上卢龙节度使,到时公子想怎样,还不是一句话的是。”
刘守光听了,这才气顺了些,随及又愤然道:“父亲也不知被那孽子灌了什么迷汤,居然把义昌节度使的位子给了他,当年明明是我夺下的沧州,如今却成了那孽子的资本。”
“当年也是众位公子中只有那位成年,才便宜了那位罢了!”李小喜低声说。
“可那家伙居然非但不知足,还得陇望蜀看上了父亲的位子,”刘守光冷笑。
“公子何必担忧,那位天天满嘴仁义道德,句句不离忠孝悌义,小喜虽然读书不多,可也知道礼法最讲究‘嫡庶’二字,那位要真想要使君的位子,岂不是自打嘴巴子。”李小喜坏笑道。
刘守光想到他那庶兄素日一副道德君子的模样,也笑道:“你说的是,我那兄长可是孝子、贤兄,怎么会夺弟弟的位子。”
这时另一位部下也把刘守光的马鞭捡回来了,顺手还提了一个人。
刘守光接过马鞭,有些嫌弃的皱眉:“行钦,你提个老头回来干什么?”
元行钦直接把手中的老农丢在地上,“刚才给公子捡马鞭时,看到这老头躲在麦地里,想着公子正为转运粮草的事费心,这老头一看就是地道的庄稼人,问问他,不就知道那位有没有故意敷衍公子了。”
刘守光这次本是奉父亲刘仁恭之命来沧州转运夏税回幽州的,可谁想到来了之后,沧州不但没提前准备好粮食,他那大哥,义昌节度使刘守文反而借口今年麦子晚熟,收割缓慢,处处推诿扯皮,气的刘守光当场和他大哥理论起来,却不想那刘守文打仗不行,嘴皮子却利索,刘守光憋了一肚子气,这才带着手下气的从沧州跑了出来。
“你是沧州的百姓?”刘守光抬抬眼皮问道。
老农腿脚不好,刚才没跑远,才吓得躲到麦地里,却不想还是被抓到了,这时已经吓得浑身软了,哆哆嗦嗦的说:“回……回贵人的话,老头儿是瀛州景城人。”
“瀛州景城?”刘守光皱眉,想不到居然跑到景城来了,不过景城虽属瀛州,却离沧州也不远,就接着问,“今年麦子熟的晚?”
“是……是,今年多下了一场雨,所以……所以是晚了几日。”
“胡说!”刘守光呵斥了一声,指着旁边不远处一块很大的空地,“要是晚了,那处怎么麦子收完了,分明是你们偷懒磨滑,故意耽误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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