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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总想弄死朕 完结+番外 (桑狸)


  他身后的高显仁深深躬身,头几乎要埋进地里。
  “你跟我来。”萧逸回身吩咐跟着的高显仁和一众宫女内侍不许再跟着,拉着楚璇进了一间偏殿。
  偏殿中熏着醇厚优质的茶茵香,清夭夭飘过来,和着一股凉气,从裙底往上钻。
  萧逸眉宇微拧,似乎在想该怎么说,斟酌了大约一炷香,他终于开口:“璇儿,你知道我的生母是怎么死的吗?”
  楚璇的心砰砰跳,她知道萧逸要将掩藏多年的秘密告诉她,在这样的紧张关头,她竟还能从慌乱里觅到了一丝丝不寻常,问:“我?”
  从刚才拉她进来,到现在,萧逸一直用‘我’自称,而没有用‘朕’。
  萧逸眸中若有星芒点点,深情眷眷地看向她,温声道:“以后只有我们两人时,便只有我,没有朕。”
  楚璇下意识想问为什么,被萧逸一摆手阻止,他面带苦涩,无奈道:“前朝真的还有事等着我去处理,眼下只能长话短说,我们节省些时间,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以后再问,好不好?”
  楚璇乖巧地点头。
  “许多人都知道,我的生母是在生我时难产,可却不知是如何难产。当年她和太后入宫时大周刚刚经历了三王之乱,我的三个兄长皆死于战乱,父皇后继无人,朝中诸多猜测,觉得极有可能会效法前朝,兄终弟及,让梁王继位,可偏偏这个时候,母亲怀孕了。”
  “她这一怀可算是挡了别人的路。即便在我登基后的许多年有人提起她,都会说她虽然短命,但是能在那样复杂的局势里生下我,已是一个不小的奇迹,毕竟那时藩王权臣当道,而父皇的龙体正每况愈下。”
  “说得这么轻巧,可世人怎么会知道,她在怀我五个月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安胎药里被混进了当归尾,且她服药日久,药性渗入体内,已无化解的可能。”
  楚璇呢喃:“当归尾……那是活血化瘀的药啊!”
  萧逸面容凄惶,说不尽的忧伤,喟叹道:“是啊,虽然每日的量很少,但发现得太晚,当时御医就说,若想活命,得尽快落胎,不然就得以猛药固胎,可若是那样,对她的身体伤害就会非常大。她选择了后者,到了最后生产那一日,果然血崩,拼死生下了我,最后血尽而亡。”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前的闲庭落花,那寥落的光影在眸中倏然而坠,连缀成了疏淡迷离的画卷。
  “最后的那五个月,她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却还是义无反顾,只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能平安降生。璇儿,你知道当我探得真相的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他的声音平煦无波澜,好像轻薄而脆弱的流沙画作,素手一拂便会消失无影。
  楚璇脸颊滚下一行清泪,她握住萧逸的手,摁压下胸前起伏的万千情绪,以最后的冷静推动事情极速驶向最终的真相,哑声问:“是谁?是不是……我外公?”
  萧逸的手猛然颤了颤。
  沉默良久,他缓声道:“我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去查明真相,把每一处关节都细细理顺清楚,费尽周折挖出人证物证去佐证,我也怕冤枉了他,寻错了仇人。”
  萧逸反握住楚璇的手,五指合拢,微微用力,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你以为只有梁王恨我挡了他的路,欲除我而后快吗?我也恨他,我恨不得剥其皮啖其肉。”
  楚璇只觉心仿佛随着他的话揪在了一起,恍惚间,她突然想起了从前在梁王府的场景。
  那时候萧逸也就只有十岁,在见到外公时,如换脸谱般瞬时敛去满面的阴沉凄郁,转而浮上张扬且浅薄的笑容,如这世间最寻常平和的少年,如一个心底无尘、最单纯无忧虑的少年。
  这些年他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在那张明朗豁达的面具下,究竟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他?
  窗外天光被茜纱筛过后微弱地落下,落在那张如冠玉般的面上,光影斑驳晦暗,衬得他的神情愈加深远而难以捉摸。
  萧逸揩掉楚璇颊边的泪,道:“跟你说这些就是不想让你难过多心,母后总为难你也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是因为她恨梁王害死了她的亲姐姐,而她始终无能为力,便就拿你来撒气。你别怕,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楚璇霍然倾身环住萧逸的腰,面贴在他的襟前哽咽:“思弈,对不起。”
  萧逸将她从怀里捞出来,紧凝着她的双眸,神色端凝,无比严肃:“璇儿,你迟早会明白,梁王是梁王,你是你,你不需要为他的过错而承担什么。而我们之间……”
  他温和地勾了勾唇,意味深长:“我们两个的命运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纠缠在一起了,缘分也好,宿命也罢,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若说谁欠了谁的,那也是我欠你比较多。”
  说罢,他不舍地将楚璇松开,整理了下心情,恢复了一惯的平静淡然,略有些无奈道:“侯尚书和光禄大夫还在宣室殿等我呢,我得回去了。”
  光禄大夫?
  楚璇猛地回过神来:“我照你教我的跟外公说了,你有意要晋光禄大夫为大理寺卿,他和大舅舅决意要在今日早朝,趁光禄大夫尚未返京而定下大理寺卿的人选,结果如何?”
  萧逸如坐钓鱼台一般端稳含笑:“自然是他赢了,朝会上已落定,由萧腾长子、你的大表哥萧庭疏继任大理寺卿。”
  “那……”
  萧逸道:“你别担心,我本来也无意于要在这个时候把大理寺攥在手里。我与他交锋了这一局,其实已经占了上风,凡事都要讲个平衡,适当给他点好处也无妨,现在还不是该把他逼急的时候。”
  看着他绸缪娴熟、成竹在胸的模样,楚璇稍稍放了些心,见萧逸要走,没忍住,在他身后轻声道:“外公问我你打算派谁出任宛州郡尉,我没跟他说……”
  萧逸的背影微顿,声音里含了融融暖意:“我知道。”
  楚璇目送着他离去,跟着他经了一场旧年悲欢离合,好像元气大伤,浑身透出疲乏,颓然坐在偏殿的窗前,凝着茜纱窗纸上精心描绘出的折枝腊梅,一遍又一遍回味咀嚼着他的话。
  他知道。
  他说他知道。
  那是毫无波澜、也没有半分吃惊的三个字,平静到好像早已知晓。
  他怎么可能早已知晓?
  当时在外公的书房里,除了外公,便只有萧腾、萧鸢,父亲和江淮,她当着这五个人的面儿说她不知道,若是萧逸要提早知道她没有出卖他,那便只能是这五个人中的一个告诉了他。
  楚璇脑中的一根弦骤然绷紧,她想起了萧腾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咱们一个劲儿地往内宫送眼线,别是人家也有样学样,往咱们身边也安插了眼线。”
  还有刚才,高显仁说什么来着?
  他说萧逸昨夜一夜未眠,召见外臣,还摒退左右,连御前大内官都不能在跟前伺候,那该是什么样的外臣?
  据她所知,就是校事府的孙玄礼也没有这种待遇啊。
  她只觉头一阵发胀,冉冉进来说,太后用过药好些了,非要摆驾回祈康殿。
  楚璇知道了事情原委,心中愧念颇深,又不敢到袁太后跟前惹她不痛快,便嘱咐好了宫女仔细伺候,把事情安排妥帖,周周到到地把她送走。
  闹腾了这么一番,楚璇在天将黑时便早早的上床睡觉,夜里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突然发现身边多出个人来,萧逸把她拦腰搂在怀里,声音沙哑:“你老实些吧,一晚上蹬了多少回被了,再蹬揍你。”
  楚璇不服气地冷哼了一声,却仍旧把头扣进他怀里,有些幽怨道:“你几时来的?天天又在忙什么?”
  萧逸打了个哈欠,印在她额上一吻,黏黏糊糊地说:“过几天我们就去骊山,我今年在行宫过生辰,你最好想想送我点什么,要是送的我不满意,你给我等着。”
  楚璇:……
  这深更半夜的,悄默声地跑到她床上不说,又要揍她又要让她等着的,她怎么从前没有发现这个人这么野蛮且不讲道理!
  须臾,身边便传来了萧逸轻浅且均匀的酣息声,楚璇往他怀里缩了缩,心道明天再跟他讲道理吧,便放松下来,很快进入睡梦中。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时萧逸又已经走了。楚璇用了早膳,忽听外面内侍来报,说是她家里表哥往内直司递了帖子,要进宫拜谒贵妃娘娘,陛下那边已恩准,现下已进了顺贞门,再过大约一炷香就要到了。
  楚璇心想,表哥的话……除了萧雁迟恐怕不会有别人了。
  果然是他。
  画月放了蜀锦撒花幔帐,起先萧雁迟还能老老实实跟她隔着道帐子说话,谁知说着说着非要她摒退左右。
  楚璇心道,这是外男啊,在王府探亲也就罢了,在深宫内苑里,哪有摒退左右跟他窃窃私语的道理?
  好说歹说,把冉冉留下了。
  “璇儿,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如今已有眉目了,我在骊山行宫当值,已买通了那边巡值的禁卫和守山的神策军,只要我们商定好了时间,就可逃出生天远走高飞。”
  楚璇呆愣了半天,隔着帐子怔怔道:“我何时说过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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