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母女陪苏妧说话到半夜方才离去。苏妧送走二伯母和堂妹后不久,便上床歇息了。
夜里,苏妧睡的并不踏实,迷迷糊糊的做了许多关于前世的梦,她一下子在花园里撞见了喝的醉醺醺的皇上,一下子又到了那间空荡僻静的殿中,与太子裴瑧痴缠在一起。
梦中,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忽然抱住苏妧,苏妧看见裴瑧那张脸在她面前不断放大,再放大,他微薄的嘴唇缓缓张开,轻啄上她的唇。
苏妧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不听话?”
唇上猛得一疼,苏妧皱起眉头,娇哼了一声。
“还逃嘛?”耳边那低哑的声音又道。
压在她唇上的那温热触感越发强烈……
*
苏妧夜里睡的一点儿也不好,做了一夜的梦,身上濡了一层细汗,早上醒来时天色还暗沉沉的。
昨日行宫派来的人并没有说定来接她的时间,苏妧怕耽误事,也不敢再睡了,让青竹吩咐小丫鬟烧了些热水,清洗了一番,换了一身新衣,坐到镜台前让人榜她梳头。
苏妧脸上的伤结的痂还没掉,可今日去了行宫,便要在太后跟前伺候,她不好一直带着面纱,昨日让青竹替她备下了遮瑕的水粉,今日起个一大早,也是为了多点时间把这疤遮一下。
行宫的人来的比苏妧预计的早,刚才用过早饭,接她的马车便到了,府里的下人们帮忙把箱笼整到了车上,苏妧到祖母和父亲处拜别过,便上了车,一路往行宫去了。
太后身边的钟嬷嬷带人来接的苏妧,将她安置在太后行宫的偏殿,又指派了两个小宫女负责服侍苏妧起居。
苏妧自小大到身边伺候的人都是青竹,不喜生人近前伺候,便让两个小宫女在外间候着。钟嬷嬷得知后,过来询问了一番,又说她若想从家里带个人来伺候也可以的,只要告诉她那丫鬟的名字即可,她让人去安排。
苏妧大喜,说了青竹的名字,又谢了钟嬷嬷。
苏妧将自己带来的东西简单归置了下,不知不觉,天色竟是晚了,苏妧想着自己来了大半日了,还没见过太后,该去给太后请个安才是。
苏妧来到太后殿前,听到殿内有说话声,不知是谁在,问问了殿前候着的宫女,宫女回说,是太子殿下正陪太后说话解闷呢!
苏妧听说裴瑧在,原想请安的念头瞬间消了,只说自己晚点再来,扭头便回去了。
苏妧回到自己住的偏殿,闲来无事,坐到镜台前瞧了瞧自己脸上的伤。
早起擦的水粉掉了一些,露出淡淡的疤痕,苏妧对着镜子嘟了嘟嘴:“真丑。”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苏妧一惊,忙转过头,只见裴瑧坐在不远处的八仙桌旁,正支楞着一条腿,望着她似笑非笑。
“殿下…殿下怎么在这儿?”苏妧背在身后的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镜台的边缘,心里说不出的紧张。
裴瑧没回答,自顾自的说道:“都被人弄的这么丑了,还不肯说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苏妧不明白裴瑧为何执意要问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但她确实不想说。
说了又能怎样呢?还能有人替她报仇不成?她自小到大在侯府受的气多了,更何况这次苏嬿会气急败坏的推她,本来也是苏妧故意招惹来的,苏妧原就想借着苏嬿的手,受点小伤,好搅乱祖母和继母把她往皇上跟前送的计划。只是没想到会伤到脸上,她原本计划是崴个脚什么的。
见苏妧不说话,裴瑧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苏妧身边,半弯下身子,平视苏妧的脸:“不说?”
苏妧鸦睫轻垂,不敢与裴瑧对视,她一对上他的眼睛,心便砰砰直跳,喘不上气儿一样。
“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裴瑧道。
“知道了又能怎样?”苏妧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想让我怎样?”这低沉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宠溺。
苏妧有些不敢相信,只以为出现了错觉,鸦睫轻颤,抬眸,娇娇怯怯的看了裴瑧一眼。
不过就是这样无言又怯弱的一抹目光,只因是源自于她那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眸,便看得裴瑧心口一热,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抓她藏在身后的那双小手。
柔弱无骨的冰凉小手被他宽厚的手掌握在手心。
裴瑧的心一紧,前世他最后一次拥她入怀时,她身上便是这样冰冷冰冷的,眉心一蹙:“怎么这么凉?冷吗?”
不待苏妧回答,他已经弯下腰,将苏妧打横抱了起来。
苏妧窝在裴瑧胸口,嗅着他身上如春竹般的清冽之气,脸颊微微泛红。
裴瑧将苏妧放到了床榻上,很自然的一撩衣袍,跟着上了床榻。
苏妧的这张床榻不大,不过半丈余宽,裴瑧身材颀长,即便只是半个身子挨到了床榻上,也把苏妧挤得没有地方可待,只能可怜兮兮的缩在床角。
苏妧看裴瑧坐在她面前,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烛光打在裴瑧身上,落下朦胧的的暗影,将苏妧笼罩在其中。
苏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前世的记忆又开始作祟,苏妧想起那些宫人绘声绘色讲他打死宫女的事,想起自己和他的那夜荒唐,心里一阵紧张害怕,忍不住伸出手推了推裴瑧。
裴瑧轻笑:“赶孤走?那你的脸还上不上药了?”说着从袖口里又将先前那个红釉小瓶拿了出来。
苏妧一怔,倒没想到裴瑧是来给她上药的。
苏妧没再推搡裴瑧,乖乖的把手放好,扬起小脸,等着裴瑧给她上药。
裴瑧仍像之前那样,从瓶子里倒了些药在食指上,然后轻轻的涂到苏妧的伤口上。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的划过苏妧的脸颊,来来去去,往往反反。
苏妧能感觉的到,他给她上药时,很温柔,也很仔细,心里有些困惑,抬眸,正好对上裴瑧深邃的眼眸。
裴瑧收回了替苏妧擦药的手,默然望着仰着脸看着她的小姑娘。
四目相对,两张精致绝伦的脸上,神色一样朦胧难辨。
苏妧率先低下了头:“时辰已经很晚了,殿下快回去吧。”
裴瑧没有回应,扯开床尾放着的一床锦被,盖到苏妧身上,命令般的口气道:“躺下,睡觉。”
男人身上浑然天成的凌霸之气,让苏妧说不出半个不字,更何况她确实累了,也困了,想休息了。
乖巧的躺下,裴瑧伸手把被子替苏妧盖好,见苏妧黑白分明的眼珠儿,不安分的左动右动,时不时的还偷偷的瞧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弯:“还不闭上眼睛。”
苏妧慌忙闭上了眼睛。
四周安静下来,苏妧的意识也渐渐昏沉,不知不觉中竟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裴瑧双臂抱胸,立在床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那小小的身影,心绪此起彼伏。
其实他已经活过一世了,上一世他初次见到眼前这小姑娘是在太后的寿康宫中,她穿着一身淡雅的樱粉色宫装,怯怯的站在角落,小小的一个人,躲在一群人中间,原本是不显眼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眼风就那样不经意的一扫,便就看见了她,只看见了她。
看见她睁着一双姣媚的桃花眼偷偷的看他。
那以后,裴瑧去太后宫中的次数不知不觉便比从前频繁了,见苏妧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在认识苏妧三个月后的某一天,裴瑧在宫宴上喝的大醉,回到自己宫中,有宫女端了醒酒汤给他,见他喝得醉醺醺的一个人躺在那,竟起了非分之心,想借机魅惑他。
那时的裴瑧,心里脑里想的都是那个穿着樱粉宫装的小姑娘,她娇怯的样子、她羞赧的样子、她痴憨的样子,每一个都让他意乱情迷……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满身脂粉味的女人靠到他身边,搅了他的好梦,裴瑧说不清为何,只知自己怒火中烧,当下便唤人将这宫女拖出去杖毙。
之后的一段时间,裴瑧再去太后宫中时,不知为何不像从前那样能时时见到那个小姑娘,他为此焦虑过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有一日,裴瑧手下的一个眼线告诉他,如贵妃设了一个局,要借机扣给他“淫.乱后宫,大逆不道”的罪名,让皇上罢了他的储君之位。
身边几个心腹纷纷为裴瑧出谋划策,要如何破这局,要如何反打如贵妃一巴掌,可裴瑧自打知道如贵妃局中的另一个人是苏妧后,便什么也听不进去,执意要将计就计,先入这局,再反将如贵妃一军。
那时,裴瑧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彻底扳倒如贵妃,与别的无关,更与那个生的如狐媚子一般的女人无关。
他最是讨厌长得妖里妖气的女人。
事发那日,因事先有所防备,裴瑧虽吃了药,但意识一直没有彻底迷乱,他很清楚他身下的人是谁,看着小姑娘娇娇弱弱、欲哭欲泣的模样,他的心早已化了。
“温柔乡,英雄冢”,他从前最是看不起如他父皇那般痴迷女色的男人,可此时他却什么也不想再管,什么也不想再顾,只想这样拥着她,守着她,江山天下,权势地位,与她比都不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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