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她身边的人都一个个开始帮着他说话。
元欢早早就听闻他是漠北战神,是沙场奇才,他知道怎样才能攻敌最软肋,他这是要让她自个好好想清楚想明白。
他不仅要得到她的人,还要她心甘情愿、感恩戴德的受着。
当真是,臭不要脸。
“外头那些人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公主心里明镜儿似的,何必同他们置气?”
这番话落下,一道闪电猛的将云层劈开,下一刻,轰隆隆的闷雷声响起,豆大的雨点兜头而下,远方的草木像是被一道帘子遮住,灰蒙蒙的若隐若现。
待又一声雷鸣之后,元欢起身望着亭子下那丛油绿的芭蕉叶,极缓地弯了眉眼。
“你说得对。”
“既然已无退路,便只得朝前看,人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一场雨过,元欢踩着青石路回了内殿。清茶抖了抖伞面,那雨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落,伞面上描着的几尾金鲤沾了水,愈发的活灵活现起来。她有些稀罕地错开眼,问:“这描的图案好生精致,从前怎的从未见过?”
“这伞是建章宫那头的人送来的,有好几柄呢,奴婢也是瞧着这上头的描画纹理不凡,便不常用,免得糟蹋了好物,方才送伞的是新来伺候的,也没什么眼力见,这才拿了来寻咱们。”
还有一个原因,元欢惯来见不得建章宫送来的东西,哪怕只稍微一提,便会蹙着眉心烦意乱许久。
果然,一听清茶这话,元欢神色微冷,目光从伞面移开,身子微倚在殿门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侧首不咸不淡地吩咐:“等会子你亲自去建章宫走一趟,将双双接回来。若是碰上严褚,就同他说……”元欢掩下眉宇间的嫌恶,到底是别无选择,她抿抿唇,接着道:“就同他说,那事我应下了。”
目的达到了,自然就没必要压着程双不放了。
清茶一听,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一迭声应下后,复又撑着那伞入了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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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盛进来禀报的时候,严褚正大刀阔斧坐在黄花梨雕龙凤纹扶手椅上,听见脚步声才掀了掀眼皮,将手边的折子往前一推,站起身来。
“琼玉楼来人了?”
元盛忍了万岁爷好些天的冷脸,这会终于得了好消息,脸上堆满了笑,又因着他年纪并不大,这笑起来还存了些朝气。他将手里的拂尘往腋下一夹,腰身微弯,朝着严褚笑道:“皇上料事如神,来的是清茶姑娘,说是来接双双姑娘回去。”
清茶能来,说明那个小倔驴已经做出了抉择。
严褚沉了十日的脸终于初初放晴,他微微眯眼,沉吟片刻后吩咐:“将人传进来。”
接下来的事水到渠成,程双很顺利地牵着清茶的手含着两包汪汪泪回了琼玉楼。
严褚站在窗边,明黄的广袖轻抚在一根莹润的玉簪上,男人坚毅的线条一根根柔和下来。他的视线透过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似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场宫宴,鹿元欢软软的身子撞进他怀里,小小的一只,胆子极小,马上就提着裙摆钻进了梅园里。
冰天雪地里,那道纤细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空气中却还充斥着一股子极浅淡的奶香味。
那一刻,他沉寂了二十三年的心,跳得如少女怀春。
眼前场景旋即变幻,随帝昏聩无能,麻木自大,听信奸臣蛊惑率兵攻打漠北,却被他一路反攻,三十万漠北儿郎打进中原,不到两月就已打到皇城。
老皇帝吓破了胆,几次三番派人割地求和,献金纳贡,将他拿无知小儿来哄。只是他这还没打进去,那老皇帝就被宠妃一杯毒酒灌下,死不瞑目,头颅被早早投诚的几个世家割下送到他跟前。与此同时,城门大开,迎漠北军入城。
那一日风雪极大,她一身素衣踏上城楼小阁,一双桃花眸湿漉漉怯生生,那样的大风大雪里,她穿得单薄,却仍是强自镇定着没有在黑压压的漠北军前哭出声来。
他骑在战马上,身上披着寒光铠甲,手里提着染血的□□,见她一眼扫来,征战两月的疲惫尽扫,腰杆挺得笔直。
后来自个都觉着好笑。
漠北女子性情豪爽,能耍枪弄棒,崇尚强者,而他是漠北最强悍的大将,是天生的漠北王。
可鹿元欢是典型的中原女子,是那种风一吹眼睛里进沙子就要掉半天眼泪的娇娇女子。她没有见到他驰骋沙场的雄姿,她的眼里全是染了血的京都,百姓因为战争苦不堪言,哀声连连。
对她而言,他严褚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她没在夜里一刀将他捅死已算克制理性,怎可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可怎么办呢,他那样欢喜她。
四年来他励精图治,平衡世家,忙起来的时候尚还不觉,一旦闲下来,或是夜半批完了折子,微一阖眼,脑海里就全是那个最不喜欢他的女人。
鹿元欢今天哭了。
鹿元欢又骂他不要脸了,声音还挺好听。
鹿元欢喝粥不小心烫到手了。
……
铁骨铮铮的漠北王终于为这抹女儿香低下了头颅,像是终于认了命般,也不再与自个较劲,隔三差五就去琼玉楼瞧瞧美人的冷眼。
严褚凛然回神,面上波澜不起,只将那根簪子轻放在案桌上,发出极细微一声脆响。
元盛早已见怪不怪,但仍是眼皮子上下一跳,笑着上前,“奴才恭喜皇上。”想了想,他又极乖觉地补了句:“也恭贺婕妤娘娘大喜。”
这句婕妤娘娘听得严褚皱着的眉一展,他从窗前踱步到那玉刻山河屏风后,脚步一停,突然问了句:“你觉着她真能好好和朕在一起吗?”
元盛一愣,又极快地回过神来,道:“皇上多虑了,婕妤娘娘和您在一直都是好好的。”
“这回不一样。”
这回是真正断了她所有后路,她将站在他的身边,以他女人的身份。
从前她就那般抵触,连件鲜艳点的衣裳都不想穿给他看,那这回呢?
不知为何,严褚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心疼男主,都心疼心疼我女鹅!!女鹅不容易呀。感谢在2019-11-29 14:33:46~2019-12-01 19:1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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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逃离
十数日过去,京都的天越发热了起来,殿中连着摆几个冰盆都有些镇不住。太后年纪大了受不住暑热,严褚再三思索,传令前往庄岩行宫避暑。
宫中顿时忙碌起来。
琼玉楼却如世外桃源一般,因着主殿和亭阁都建在水上,任它日头有多毒辣,只要不傻站在太阳底下,再配着冰盆凉扇,比建章宫都要惬意些。
傍晚,橘色的夕阳映红半边天,元欢牵着程双在树荫下漫步。五六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琢,因父母亲都是出了名的好相貌,她生得极好,小嘴一咧,笑得人心都要融化掉。
元欢捏了捏她的小手,柔声问:“双双今日功课都学会了吗?”
程双见她爱捏自己的手掌,便停下来踮着脚将另一只小胖手也送进元欢的手里,同时不忘点头,脆生生地回:“会了,双双可听先生的话了。”
元欢不由莞尔。实则程双年龄还小,能学的也是些最基础的,以消磨时间为主,女先生亦会教她些浅显的道理。
暑热随着最后的那轮残日消散,桃夏步履匆匆地来寻了她们,凑在元欢耳边小声道:“公主,方才传了消息出来,皇上下令行宫避暑。”
元欢有些讶异地抬眸,紧接着问:“可知何时动身?”
“具体倒不清楚,只听那些碎嘴的嬷嬷说就这几日,听说慈宁宫那位身子受不住热,七八月又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候,自然是越早越好,人也少受些罪。”
桃夏见元欢难得感兴趣,不由得又笑着加了句:“等会奴婢就与清茶去收拾行装,这活细致,下头那些人不懂主子喜好,免得漏了东西败了兴。”
成武帝清冷自律,向来以国事政务为重,甚少踏足后宫,自打心里住着个鹿元欢后就更是清心寡欲,好好的皇帝过着和尚的日子。四年过去,妃嫔们的性子都被现实磨平不少,也没了起初争锋的心思,但避暑这事,自然也想凑凑热闹。
这样闷热的天,谁会和自个身子过不去?
元欢温柔的桃花眸泛出点点异彩,她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唇角微压,道:“傻丫头,我可还禁着足,自然是去不了的,快别瞎凑热闹了。”
待桃夏走远后,元欢瞧着程双懵懵懂懂的小脸,半蹲下身子,抚了抚她两条乌黑小辫,轻声问:“双双,那回皇上将你接到建章宫小住,你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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