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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 (画七)


  太后生于苏家,也算得上将门虎女,及笄后又嫁给了常年征战的先漠北王,独子更是打下了江山,成千秋大业。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生出了一种男子就该马上平天下的认知,最是看不起陈家人丁兴旺,却个个从文弃武,大敌来临时无计可施,山河太平时却最会来事。
  那陈家的嫡女,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瞧着就不是个有福的,这样的病秧子,她压根瞧不上眼。
  她有时候真不明白自己这儿子是如何想的,明明苏槿与他是表兄妹,那关系实打实的摆在他的跟前,他怎么就是半分不开窍呢?
  若说苏槿长相比之那陈家女落了下乘,苏太后倒也能理解
  吴嬷嬷替她揉捏着肩膀,眼神凝视着前方,片刻后凑到苏太后耳边,道:“按奴婢的意思,便是您先不和万岁爷置这口气。您又不是不知道,鹿元欢这回险些没救过来,醒来了变得又痴又傻,听说还失了明,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的事,万岁爷自然是不乐意的。”
  “这男人呐,见多了送上门的美人,再遇着个冷清清的,自然会生出几分稀罕的心来,可您想想,会有人喜欢一个失了明又自命清高的累赘吗?”
  苏太后眼眸低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好似听进去了吴嬷嬷的话,保养得宜的手覆上吴嬷嬷粗糙又布着褶皱的手背,轻轻咳了两声,颇为感慨,“这么多年了,还是你最了解我。”
  慈宁宫中燃着檀香,在这样的环境中,苏太后不多时就沐浴宽衣躺上了榻,吴嬷嬷见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后这半年来的行为和情绪,转变得太快,她直觉哪里出了问题,细想又没有具体疑惑的点,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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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慈宁宫里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严褚行走在狭长幽幽宫道上,两侧提灯的宫女压根跟不上他的步伐。元盛只得小跑着上前,手里提着的那盏灯照出一行人的黑影,晃晃悠悠地打在了宫道两侧,寒鸦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元盛吸了吸鼻子,一路跟上,心中兀自叫苦不迭。
  这大半天下来,他可连口热乎的饭都没能吃上。
  原以为九公主受了伤,又和皇上撕破了脸皮,定会被现实磋磨得不像样,可来了失忆这一出,竟更勾得皇上片刻也离不了身。
  这般的本事,真叫人啧啧称叹。
  严褚前脚才踏进建章宫,后脚就听见了内殿里传来的清脆碎响声,以及清茶桃夏随着而来一迭声的惊叫。
  他神色更冷了些,二话没说,亲自伸手撩了帘子,脚下生风一般直奔着内殿那张龙凤雕花祥云架子床而去。
  元欢醒了有小半个时辰了,才醒时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也没什么挣扎的气力,由着清茶和桃夏摆弄着洁了面。可等那温热的帕子触到脸颊时,她便嘶的一声,记起了那梦中的场景。
  事情的起因是一条石榴红滚雪细纱千水裙。
  那梦境支离破碎,分散成无数点碎光,元欢只能皱着眉头一点点地拾取,而后拼凑成一段完整无缺的记忆。
  去年严褚寿辰,太后大肆操办,夜里在清凉殿设宴,更有大臣为讨严褚欢心,特意从扬州找来了一批歌女。宴席过半,那为首的舞女蒙着面,抱着琵琶走出,曲曲绕绕的调子唱醉了许多人的心。
  元欢却分明瞧见,稳居高位的男子端着酒盏清饮,不多时,又是一杯下了肚里,平素最是威严骇人的脸庞,也褪下了七八分的凌厉,只是稍稍勾勾嘴角,便摇身一变,成了温润如玉的书生公子,底下许多跟着来赴宴的世家嫡女,都看得红了一张俏脸。
  梦中的元欢却是无动于衷,丝毫不顾及他烈酒一杯杯下肚,到底是因为生辰开心,还是暗有愁思。
  晚宴结束之后,太后留下了为首的那个扬州舞姬,当天夜里就命人送到了建章宫。
  可严褚却早一步去了琼玉楼。
  他酒量不错,但也没到千杯不醉的地步,又是清冷自律的性子,闲时也只是小斟几盏,并不尽兴畅饮,那日不知怎的,喝得的确有些多了。
  这酒劲一上了头,平素向来克制规避的话与行为,便不不过脑子就溜了出来。
  严褚扼住元欢的手腕,将身子僵硬得如同石头一样的人儿捞到怀里坐着,就像是看不到她摆在明面上的不情不愿一样,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那时的元欢一个字也没记住,左耳进右耳出,没当一回事。
  但在方才的梦里,鹿元欢却听得十分清楚。
  彼时男人抱着她斜靠在琼玉楼殿外的躺椅上,声音低哑,带着醇烈的酒味,打在她泛着粉霞的脸上,一字一句又是千钧的力道,“欢欢,今日是我生辰。”
  元欢暗暗使力,实在挣脱不开他的禁锢,便十分不耐地扯了扯嘴角,生硬地回:“我有送礼去建章宫。”
  这送来送去,送的都是他的东西,左右她都没费过心,全叫清茶和桃夏准备的。
  严褚鼻尖触了触她雪白的玉颈,感受到她细细的瑟缩,浅浅地笑出了声,下颚微昂,自有低眉顺眼的宫女将一叠衣物端了上来。
  元欢皱着眉抬眸,疑惑的眼神落进他的眼里,元盛在一旁笑着解惑:“九公主,这是万岁爷一月前便叫人为您准备的衣裙,特意召了江南的绣娘入京赶制,上边的图案花样也是万岁爷亲手所绘。”
  倏尔间,元欢的眼底便染上了一层明晃晃的厌恶与不喜。
  严褚垂眸摩挲着元欢乌黑的发顶,声音隐入如水的夜色里,他捏着元欢小巧的指骨,道:“欢欢,穿一次,给我瞧瞧,好不好?”
  他再是不喜她日日一身雪白素衣,也只是默默容忍,唯有在他生辰这一日,才试探着开了这个口。
  她最是善良,连一只受伤的猫狗都不忍坐视不理,在他的生辰之日,应也不忍拒绝吧?
  只是他算错了,严褚这个人在鹿元欢的眼里,比猫狗都不如。
  她连看都没看那衣裙一眼,就打翻了端盘,声音蕴了薄怒,对着严褚道:“今日殿上那舞女穿着也是这般颜色,皇上这是在作践谁?”
  这话如同尖锐的刀子一般,只将人的心都要刺得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实则那只不过是她找的一个拙劣借口,她不是不喜欢那身衣裙,她不喜欢的人,是严褚。
  元欢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回建章宫的,也不知他是怎样打发了那扬州的舞姬,她只知道,隔了三五日,他又开始往琼玉楼走动,像是将那事忘了个彻底一般。
  鹿元欢忆起来后,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个做过的事,急得眼泪水巴巴地掉,清茶不知所措地安慰着,元欢哽着声含着泪连着问了几句,“皇上送来的衣裳呢?”
  是不是因着那事,他心里存了气,昨日才对他那般冷淡疏离,从头到尾都是凶巴巴的口吻?
  清茶是真的想不明白鹿元欢口里的衣裳是什么衣裳,不过她记得建章宫那头送来的衣裳,上回两人争执过后,元欢便发了话,丢得一件不剩了。
  “公主放心,桃夏都将衣裳丢了,不会再叫公主瞧着不开心了。”
  这话才落,鹿元欢便瘪了瘪嘴,一幅欲哭不哭的可怜模样,恰逢桃夏端了药进来,正正撞在了枪口上。
  “哐当。”一声,玉碗碎了个彻底。
  鹿元欢瞧不见满地狼藉的场景,于是伸着手摸索着要出去亲自寻人,脚步才一抬起,就听到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还有那熟悉的叫人心安的青竹香。
  及至跟前,严褚还未来得及说话,怀中便撞入了个娇娇软软的人儿,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小兽一样呜呜咽咽地抽泣,一边抽泣一边低喃:“衣裳在哪儿?我穿给皇上瞧。”
  作者有话要说:  画七七哭了,真的哭了,这都卡成电子狗了都。
  !


第15章 第 15 章
  距离那事过去,已有大半年时间。
  鹿元欢又说得含糊,没头没尾的就这一句,其余人听着,都好生愣了一会,摸不着头脑。
  夜深人静,人声消匿,建章宫殿外的小苗圃里,白日里潜伏的虫蚁鸟兽出来觅食走动,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声响,还未传进人的耳朵里,就被揉碎在了瑟瑟夜风里。
  严褚面上尚挂着霜寒之色,怀中的小脑袋却是蹭了又蹭,一深一浅的呼吸中,他接住凑上来的香软身子,脑中一瞬闪过百般思绪。
  “说什么胡话?”他只当她脑后受了伤,记忆有些错乱,又或是做了什么噩梦,不由伸手触了触她脑后鼓起的那个大包,蹙眉问:“可是伤口疼了?”
  鹿元欢两条细长的胳膊环着男人精瘦的腰身,听了他的问话也只是上下点了点小脑袋,并没有半分松手的意思。严褚冷眼一扫地面的狼藉,到底怕她来回往返被碎屑伤了脚,便索性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就近的漆黑黛木椅上。
  清茶便使了个眼色,叫下边伺候的小宫女进来将地面收拾了,桃夏这时又端了一碗药进来,也不敢再贸贸然上前,唯恐再刺激到这喜怒无常的小祖宗。
  一时之间,殿里的人面面相觑,发现谁也胜任不了这喂药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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