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娘听到此话,赶紧上前抱住苏细,轻轻拍她后背,“没事,养娘在呢。”
苏细伏在养娘怀里,双眸怔怔,“养娘,我梦到母亲死的时候了。阿娘的脸,怎么会憋得青紫呢?”
养娘陪着苏细后背的手一顿,“娘子,您方才说什么?”
苏细从养娘怀里出来,坐正身体,“我梦到阿娘的脸憋得青紫。阿娘若是难产去的,脸怎么会憋得青紫呢?”
养娘愣了愣,“娘子,您只是做梦了。”
“不是的,不是的。”苏细怔怔摇头,她绞着自己的手,“一定有问题,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苏细推开身上的绸被下竹塌。
“娘子,这么早您干什么去啊?”养娘伸手拉住苏细。
夏日的天亮的早,如今刚至卯时,虽然下着雨,但天色已蒙亮。
苏细轻轻推开养娘的手,神色似有些恍惚,“养娘,备车,我要出门。”
……
一辆青绸马车自院中驶出,往京师城外去。
苏细打了马车帘子,露出半个身体,神色焦灼地催促马车夫,“快点,再快点。”
细雨绵绵,马车一路压水而过,“哗啦啦”的溅出无数水花,一路不停,直来到一茅草屋前。
苏细连伞都没打,径直下了马车往茅草屋内冲去。
养娘急急随在身后,用手中的牡丹纸伞给苏细遮雨。
茅草屋的门被锁上了。
苏细伸手推了推,没推开。她低头,看到旁边有块石头,拿起来就开始砸锁。
“砰砰砰”的声音引来了隔壁不远砖石瓦房里的人。
“哎呦,小娘子又来了?”还是上次那个妇人,看到苏细,面露惊讶,然后笑着打招呼。
苏细身上被雨淋了半身,她声音微哑道:“李婆子呢?”
那中年妇人道:“不巧了,昨日里刚刚去了。昨晚上一卷草席已经扔山里头去了。”
竟已死了。
苏细手中的石头颓然落地。她静站一会,问,“你们把人扔哪了?”
养娘听到这话,面色一白,“娘子,你要干什么啊?这人都去了。”
苏细抿唇,执拗地盯着那中年妇人,又重复了一遍,“你们把人扔哪了?”
对上苏细那双黑黝黝的双眸,中年妇人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浑身一冷,她下意识后退,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山,“沿着山路就能瞧见……”
苏细转身,提裙往山上去。
雨天路滑,苏细脚上的绣鞋沾满泥泞,身上的衣衫也都湿透了。她没有时间管,只是一味的往上爬,寻找李婆子的身影。
终于,走了一大段路后,苏细看到了一卷草席,包着一个人。
苏细走过去,捡起一根树枝拨开草席,只见里头确是躺着李婆子。
“娘子,这人都死了,您……”
“养娘,你看。”苏细突然打断养娘的话,她将那草席彻底挑开,露出李婆子的身体。
李婆子的脖子上有明显勒痕,深深的嵌入,如果苏细没看错的话,她应当是被绳子给勒死的。
“哎呦,天老爷啊。”养娘惊叫一声,“娘子,咱们别看了。”
苏细没动,只攥着手里的树枝沉思。一个婆子,为什么会有人想杀她呢?
“养娘,你说是谁杀的她?”
养娘把苏细从地上扶起来,“娘子,一个婆子,年纪大了难免惹人嫌弃,说不定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苏细摇头。不会的,这李婆子不像是这种人。
那边养娘又道:“就算不是自己死的,她那媳妇不是也看她不顺眼嘛。老奴听说那媳妇可贪图这李婆子的钱财很久了。若非是为了那点子银子,也不会揽下李婆子这个废人照料。”
“说不准是那媳妇为了钱财……”
“不是的。养娘,你看这绳子的勒痕,她定是被人害死的。而且下手的人极稳,半点都没有拖沓,一看就是老手。”
养娘哪里敢看,立时也捂住了苏细的眼睛,“娘子,您到底要做什么呀?”这一大早上的,竟出来寻尸。
苏细伸手握住养娘湿漉的手,露出自己那张沾着雨水的苍白小脸,“养娘,我要为阿娘寻回公道,阿娘定也是被人害死的。”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苏细的视线,也模糊了养娘的视线。
养娘猛地伸手抱住苏细,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娘子啊,小姐已经走了,您这又是何必呢?”
“养娘,阿娘走的不安稳。我知道,她走的不安稳,我昨夜梦到她了。她就那么看着我,她要我给她报仇的。”苏细紧紧攥着养娘的衣襟,双眸通红。
养娘伸手擦过苏细的脸,小娘子的脸湿漉漉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养娘一阵揪心的疼,“娘子啊……”
“养娘,我会替阿娘报仇的。”
……
苏细病了,烧得浑身迷糊。
“娘子也真是的,一大早上出门去爬山,还淋了雨,这能不病嘛。”素弯不知苏细与养娘一大早出去做什么了,只看着苏细那张烧得坨红的小脸,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唱星小心翼翼地端了刚刚煎好的苦药进来,“素弯姐姐,药好了。”
素弯盯着那苦药,一脸无奈。
唱星不解,“素弯姐姐,怎么了?”
素弯叹息一声,接过那碗苦药,“娘子最不喜欢吃药了,一定喂不进去。”
“喂不进去也要喂,不然把人烧坏了可怎么好。”养娘打了帘子进来,一脸的气势汹汹,“喂不进去就灌进去!”她一把拿过素弯手里的药碗,在看到苏细那张烧得通红的可怜小脸时,却还是一阵心软。
哪里舍得灌进去,只得将人抱起来哄。
“娘子啊,吃药了。”
苏细抿紧唇,将脸埋进养娘怀里。
“娘子,张嘴,乖一些吃药,等发了汗就好了。”
苏细自然不肯,只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愁得养娘和素弯还有唱星直跺脚。
“啪啪啪”外头传来盲杖敲击之声,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门前。
“郎君?”素弯站起身,“您回来了?”
顾韫章抬脚步入屋内,“如何了?”
“娘子不肯吃药。”
顾韫章敲着手中盲杖,走至床榻边。绸被中,小娘子青丝贴面,烧得浑身绵软,像一团粉白的桃花一般胡乱呓语。
“把药碗给我。”男人声音很冷,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气势。
养娘下意识便将手里的药碗递给了顾韫章。
男人放下盲杖,微弯腰俯身,指尖触到小娘子红烫的面颊。
男人的指尖带一点濡湿雨水,微微凉的十分舒服。苏细忍不住轻蹭了蹭,然后又蹭了蹭。
顾韫章的指尖落到她唇上,然后轻轻往上去,捏住她小巧的鼻子。呼吸不畅的小娘子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只得张开了小嘴。
顾韫章趁机将那碗药给灌了进去。
“咳咳咳……”一碗药下肚,苏细苦的皱起眉,也被呛住了。吐出来不少,流湿了衣襟。
养娘赶紧用手去接,一旁素弯拿了帕子给苏细垫上。一通折腾,药吃进去一半,也算是不错了。
顾韫章将药碗递给养娘,吩咐道:“好生照看。”
“是。”
……
吃了药,苏细很快便发汗了,整个人也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下抽离出来。不过待等到了晚上,不知为何又发起热来。
“郎君,郎君……”顾韫章书房的门被人敲响,男人打开门,面前正站着素弯。
“郎君,我们娘子又发热了。从昨日里到今日,反反复复的也不好……”说着,素弯便红了眼。
顾韫章站在那里,沉吟半刻,问,“医士怎么说?”
“医士说若是退不下来,这人,这人怕是……”素弯一边说,一边哭,平日里的冷静都不见了。
“嗯。”顾韫章神色冷淡地点头,然后与素弯道:“让路安替我备马车。”
“郎君要出去?您要去哪啊?”素弯急了,“您不管娘子了吗?”
“我去替她请医士。”
素弯紧随顾韫章几步,“那,那您走了,谁给娘子灌药呢?”
自从顾韫章第一次辣手摧花之后,每日吃药,都是由顾韫章亲自喂。
顾韫章脚步一顿,想了半刻,道:“寻表小姐吧。”
素弯瞬时睁大了眼,“表,表小姐,能成吗?”
顾韫章轻笑,“大致是成的。”
……
顾韫章走后,因着素弯和养娘不忍给苏细灌药,所以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的把甄秀清给请来了。
素弯与养娘十分警惕的,就那么站在旁边盯着甄秀清看,生恐她做出什么对苏细有害的事。
甄秀清看一眼躺在榻上娇软无力的苏细,轻轻笑一声。
看到甄秀清脸上的笑,素弯登时就变了脸色,“表小姐,咱们娘子都病成这样了,您怎么还笑呢?”
甄秀清以帕掩唇,“哦?我笑了吗?我只是可怜嫂嫂罢了。来,把药碗端给我吧。”
甄秀清看着娇娇柔柔的端庄,没想到喂药的动作比顾韫章还要狠。掐着苏细的鼻子就给灌了进去,甚至连一滴都没浪费。
养娘和素弯站在旁边都看傻了。身为苏细贴身伺候的奴仆,她们心疼苏细,从不敢掐疼了,碰痛了,喂一碗药都要哄上大半日,连药凉了都还没喂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