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旁一道清脆的声音,“糖果子!”
苏细转头,看到不远处顾元初蹦蹦跳跳地奔过来,声音奶奶道:“糖果子,找你玩。”
苏细立刻摆手,“不玩,没空。”然后一扭头,却发现苏莞柔不见了?人呢?怎么不见了?
苏细四处环顾。
顾元初凑上来,“你找什么?”
“刚才那个穿兰衣裳的女人呢?”
顾元初歪头想了想,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我知道蓝衣裳。我带你去。”
……
相府主屋院内,游廊曲折,遍地幽兰素梅。冯妈妈穿廊而过,引苏莞柔入内。立在两旁的丫鬟打帘请安,屋内,梁氏早已等候多时。
熏香袅袅,墨香如烟,女子素手执笔,端庄矜持,寥寥几笔,一幅丹青幽兰便跃然纸上。
梁氏赞道:“风枝袅娜,猗猗无尘,确是不错。”
苏莞柔赶紧放下笔福身,“大娘子谬赞。”
“你是个好孩子。如此才华,实在是难能可贵。”梁氏伸手,将苏莞柔牵至一旁榻上,“可是读了许多书?”
苏莞柔垂目道:“父亲自小便请了女先生教导。四书五经皆已熟读。”
梁氏意味深长的看一眼苏莞柔,笑道:“女子也不必读这么多书,最重要的还是要贤良淑德,持掌中馈,辅佐夫君。”
苏莞柔脸上笑意微僵,眉眼垂地更低,柔顺道:“是。”
梁氏又说了一些家常话,终于点到主题,“我听说那个细姐儿原来是外室女?”
苏莞柔抬眸,心中微惊,面上却不显,笑道:“是。”
原来这顾家大娘子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赏兰是假,探那苏细是真。既如此,她又怎会让顾家主母失望呢。
……
那边,苏细随顾元初走了半个时辰,她迎着一脸热汗仰头,看到面前匾额,怔怔询问站在自己身边的顾元初,“这是哪里?”
“祠堂。”顾元初奶声奶气道。
“祠堂?”苏细瞪眼。
顾元初无辜地伸手,指向一旁,“喏,蓝衣裳。”
苏细扶额,那哪里是苏莞柔,明明是个六十老媪。而且她要找的是兰衣裳,不是蓝衣裳。
“老妪是这祠堂的添灯人。”老媪穿半旧蓝衫,佝偻着身子走过来,“外人是不能入顾家祠堂的。”
苏细立刻福身,“我们只是走岔了路,无意冒犯,还请婆婆见谅。”话罢,苏细欲走,却见身旁素弯像失了神智般站在祠堂门口,望入里间,盯着其中一灵位喃喃道:“顾,若,君?”
苏细奇怪道:“素弯?”
素弯回神,不知为何双眸通红。她勉强露出一抹笑,然后立刻垂眸,伸手抹了一把脸。
“素弯,你怎么了?”苏细上前询问。
素弯摇头,伸手捂住通红的眼,“兴许是进了灰。”
祠堂里本就多烧灰,前头还插着香烛,想是被熏了也说不准。
苏细点头,道:“回吧。”
一行三人出了祠堂,苏细站在廊下,望着空荡荡的游廊,深深叹出一口气,然后将顾元初的糖果子都抢了。
顾元初瘪着小嘴,哼哼唧唧的跟在苏细身后,眨着小狗眼,眼巴巴地盯着。
花浓风静,前头行来一男子。穿华衣美服,容貌俊朗。待走近了,苏细才发现居然是顾颜卿。
苏细欲躲,身边的顾元初却突然使劲往苏细身后躲,硬是将她给顶了出去。
苏细蹙眉道:“你不是很厉害的吗?”躲她后面做什么?
顾元初瑟瑟发抖道:“打不过。”
苏细:……虽是傻子,但也知道欺软怕硬的道理。
顾颜卿显然是早早看到了苏细,径直奔她来的。
顾元初像只受惊的小奶狗儿似得躲在苏细身后,瑟瑟发抖。
苏细无奈,只得一边护着顾元初,一边硬着头皮朝顾颜卿盈盈行礼,并唤一声,“叔叔万福。”
听到“叔叔”二字,顾颜卿面色瞬间一沉。
苏细的本意是要提醒顾颜卿她是顾韫章未过门的未婚妻,却不想这男人变脸如此之快。方才还一副调戏之相,活像孔雀开屏要耍流氓,如今就变了一副面孔。
顾颜卿双眸微眯,盯住苏细,突然冷笑一声。
苏细被这笑弄得毛骨悚然。她看着面前阴阳怪气的顾颜卿,索性撕了脸皮强撑道:“天下女子之多,顾二公子何必纠缠于我。我与大郎可是定了亲事的。”
听到这话,顾颜卿眸色更狠,他一步一步逼近苏细,霍得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强硬上前与其俯身贴耳,咬牙道:“只要是顾韫章的东西,我都要抢。”话罢,顾颜卿起身,甩袖而走。
苏细怔怔站在原处半刻,猛地恍然。原来这顾颜卿并不是真的看上了自己,而是,而是因着顾韫章的关系,所以才对她如此纠缠?那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可不正是将人刺激狠了?
苏细狠狠一拍脑袋,真是蠢。
这顾颜卿与顾韫章不合的事她早知道,却没想到这一层。不过也不怪她,谁能想到这顾颜卿古怪至如此地步,连自家大哥的女人都要抢?
啊呸呸呸,她才不是顾韫章的女人!
……
那边,顾颜卿拐过长廊,远看到前头行来两人,走在前头的分明是左丞顾服顺。
顾颜卿脚步一顿,侧身,站在拐角处,耳朵听着外头的脚步声默数片刻,然后深吸一口空,侧身走出,装作刚刚从拐角处出来的模样。
他挺直腰板,目不斜视,手中折扇负于腰后,从穿着朝服的顾服顺身旁经过,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去哪?”顾服顺唤住他。
顾颜卿脚步停住,却不回头,只声音冷硬道:“青巷。”
顾颜卿话罢,后头没有声音,他等了半刻,回头,却见身后顾服顺早已领着身后那人往书房去了。
顾颜卿咬牙,一脚踹烂身旁美人靠,怒气冲冲策马离府。
书房内,顾服顺左右踱步,面色阴沉,指着身后的人骂道:“人没抓住,还让她上了京师!高宁啊高宁,你实在是蠢!”
高宁赶紧跪地磕头,“左丞放心,臣已然寻到那李景穗藏身之处,今日便能将其解决。”
第19章
京师青巷内,顾颜卿勒马而停,甩袖入一深巷小院。
小院虽小,但五脏俱全。原本野蛮生长在院内的枯败黄草被收拾干净,架子上是新晾洗好的衣物,角落炉子里正温着刚刚煮出来的苦药。
顾颜卿脚步一顿,撩开帘子进门。突然,银光一闪,一道破空声从旁传来。顾颜卿展扇一挑,那柄匕首就被打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顾颜卿刚刚收扇站稳,李景穗就扛着扫帚又冲了过来,对着他一顿猛扇。
“你干什么!”顾颜卿被砸了几下,气得大怒,一把抓住那扫帚往前一拽。
李景穗被迫松开那把扫帚。她气喘吁吁地站在离顾颜卿半丈远处,双眸通红的怒瞪向他。
顾颜卿一把扔掉手里的扫帚,嫌弃地看一眼自己身上被扫帚划出来的脏污痕迹,暗骂一句,“晦气。”
听到这话,李景穗更怒,“奸臣贼子!咳咳咳……”李景穗扯着嗓子骂,却不想身子还没好全,气急了,捂着心口就是一阵猛咳。
顾颜卿原本一脸怒容,在李景穗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渐消。他嗤笑一声,“骂来骂去就那么几个字,自己身子还没好利索就想着要杀我。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话罢,顾颜卿抬脚进屋,随意往椅上一坐。他一身靛青色长袍,手中执洒金扇,风姿潇洒恣睢,一改平日君子儒雅形象。
突然,躺在榻上的小男孩发出痛苦的声音,李景穗也顾不得顾颜卿了,赶紧走去榻旁,掀开小男孩背上的白布,手忙脚乱的红着眼替他换药。
李景穗依旧是一身小郎君装扮,整个人纤瘦又温婉,虽然因为过度劳累而面色不好,但依旧掩不住那一身书香气质,大家出生的气度。
顾颜卿皱眉看那小男孩背部的灼烧痕迹,“他怎么了?”
李景穗一边小心上药,一边冷着口气道:“不用你假好心。”
“我假好心?呵。”顾颜卿冷笑一声,“若非我救你们,你们早就被夜禁的军士打死了。”
这话也不知又哪里触到了李景穗,她霍然站起来,双眸通红地瞪向顾颜卿,“要不是你们这些奸臣贼子!我们怎么会沦落至此……”
“起开。”顾颜卿一把推开李景穗,拿过她手里的药,利落的给小男孩换上。
看到顾颜卿的动作,李景穗剩下的话憋在嘴里。她看着小男孩烧得面色通红的脸,忍不住又哭了。
顾颜卿皱眉,“你们女人哭哭啼啼的就是多事。”
“不用你管!咳咳咳……”李景穗话说得急了,又开始咳嗽。
顾颜卿将手里的药扔还给她,“离我远点。”
李景穗气得瞪眼,扭头离顾颜卿一丈远。
顾颜卿在屋内转一圈,倒了一碗茶,“这屋子是我借给你们的,这里头原有的东西你们都不能动。”
“谁会稀罕你这奸臣贼子的东西。”
“我唤顾颜卿,再叫我奸臣贼子,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顾颜卿随手拿过一个老旧的鲁班锁把玩,“你们是哪里来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