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开口,咳得比晨音还厉害。皇帝见太后额上青筋都鼓起来了,忙冷着脸吩咐宫人,“今儿个风大,太后坐在这里八成是染了风寒。怎么伺候的,还不赶紧送太后回宫!”
太后着实身子不爽,顺从的站了起来,由宫女扶着往外走。皇帝幼年失怙失恃,对这位‘姐姐嫡母’多有敬重,此刻自然是跟着一道走的。行至门口,又倏地顿住脚步,转头吩咐青梧,“这些秀女朕看着不过尔尔,你素来身子也不好,索性省些功夫,直接拿了花名册回宫去点,少在这里坐着吹风!若是拿不定主意,也可找佟妃商量商量。”
青梧恭谨应道,“多谢皇上体恤。”
皇帝发了话,青梧自是一切从简。此处人多眼杂,她倒是没对晨音表现出任何特别来,随意使人扶起晨音,然后把所有秀女召集到跟前,半是安抚半是训诫的说了几句,便示意太监先行送秀女们出宫。反正该选谁,不该选谁,选秀之前已有定数。既然皇帝已明确表示没有额外看上眼的,那今日这一出,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主子娘娘这是要回宫?外面起风了,臣妾看您没带披风,若是不嫌弃,先将就用着臣妾的吧。您若是病了,咱们皇上可是要心疼的!”
佟妃走在青梧身侧,故意用方才皇帝关切青梧的话打趣。佟妃与青梧一样,都是少时入宫的。外加上佟妃是个爱说说笑笑的性子,见人三分热络,这些年下来,青梧与她关系还算不错,闻言淡淡扯了唇角,转移话题,“你随我一同回坤宁宫吧,皇上让你我商量着选人呢。”
佟妃连忙摆手,“主子娘娘饶了臣妾吧,别人不知道,您还不清楚,臣妾一看这些宫务就脑仁疼。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回去练两笔字,多翻两页书。这选秀的事儿还是得您多费心,能者多劳!对了,前日臣妾按着古谱复原了一盘棋,路数极为罕见。不知娘娘何时有空,咱们一起琢磨琢磨。”
青梧见佟妃跃跃欲试的表情,有些心动,也有些无奈。她比佟妃更喜欢文墨诗书,只是坐在这个位置上,那能身由自己,右手掐了掐眉心,“我倒是想去你宫里看棋局,可也得把手里这摊子事儿了了。”
佟妃见状,凑近了些,轻声问,“娘娘是在烦忧到底让不让晨音格格进宫?”
青梧点头,她夹在太后与皇帝中间,一时也拿不准该如何处置晨音。念在过往与晨音的几分交情上,她是愿意卖晨音一个面子,顺水推舟就着晨音的心意做决定的。但问题就出在她几次与晨音见面,并未察觉出晨音对入宫为妃是何态度。如今这敏感时候,她也不能贸然派人出宫去问,以免落人话柄!佟妃笑着把披风盖在青梧肩上,“您呀,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名单上此次郭络罗氏参与选秀的又不止一位姑娘。两姐妹站在一处,跟一对双生花似的,您怎么就只看见姐姐了!”
青梧沉吟,佟妃并不知她心底的纠结,只当她是苦恼两头为难,所以特地给她想办法。她自然也不能拂了佟妃的好意,遂配合的回想佟妃所说的那姑娘,“穿着鹅黄衣裳,倒是生了副好相貌,只是过于纤弱,像……”
青梧顿了一下,终是没接着说下去。“像汉女是吧!”
佟妃向来快人快语,“这确实是个问题,阖宫的人都知道,自顺治爷去后,太皇太后眼里便再也见不得娇弱闺女儿。而且那妹妹还是庶出,没道理把嫡出长姐撇到一边,把庶妹纳入宫的。而且我观晨音格格举止风仪十分得体,怕是从小就按照宫妃规矩养大的……真真是可惜了。”
佟妃摇摇头,随口叹了一声,“当年臣妾随着御驾盛京祭祖,仁孝皇后也十分欣赏晨音格格,后来才会三番五次召她入宫说话。她当年才多大啊,在这宫里已是进退有度,不卑不亢的了。哎呀——您看臣妾这张嘴,好端端的提故人做什么,还请娘娘宽恕则个。”
佟妃满是懊恼的顿住话头,毕竟青梧如今才是皇后,在她面前提起先头仁孝皇后未免尴尬。青梧坦然一笑,“好了,我又不怪你。你不是忙着回去写字看书吗,趁着这雨还未落下来,快些回吧!”
佟妃依言行礼告退,转身时觑见青梧眉心的忧虑退却了几分,唇畔笑意越发加深。——浓云在天上终是没挂多久,化作淅淅沥沥的秋雨。秀珠撑着伞,小心翼翼扶晨音下车,“格格你慢点,咳成这样,可不能再摔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秀珠这话才说完,晨音便从脚凳上滑了下来,幸好只剩最后一阶,晨音稍微晃荡了一下,便站直了身子。晚静刚巧从后面的车上下来,面露叹息,语气里却有掩不住的得意张狂,“难得看姐姐这般失态呢。只是这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姐姐被皇上当众嫌弃,注定是要落选的。还是早想通些为好,莫苦了自己。若姐姐实在向往宫里,以后妹妹有空,会宣姐姐入宫作伴的。”
之前体元殿内,太后摆明要让郭络罗氏的女儿入宫,晨音不喜于皇帝,那便只能是自己了。晚静猜到这结果,一路上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她以后会是宫中贵人,自然没必要再在讨厌的长姐面前忍气吞声了。“圣旨还未下来,就给我摆起娘娘的谱了。”
晨音自听见太后赐婚福全的消息,便一直压抑着情绪,晚静好死不死的撞了上来。堪堪把一声咳嗽压回喉咙里,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讥讽道,“晚静,姐妹一场,容当姐姐提醒你一句,太后娘娘也过敏簇篱粉,你以后在宫中还是少用吧。不然若被宫中哪位有心人察觉出你故意在选秀之时用簇篱粉引得我这个嫡姐咳嗽出丑落选,还捎带连累了太后,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晚静脸色大变,矢口否认,“你胡说八道,被落选刺激得失心疯了吧。什么簇篱粉,我没听说过!”
“嗤——怕什么,你这些年虽没什么长进,来来去去只知道下药这一招,但好在今日你这招派上了用场。放心,我不会揭发你,反而我还要谢谢你推我那一把!”
晨音笑意凉薄,推开挡路的晚静,“但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了,你今日之所以能得手,是我乐意配合。以后你若再敢把那些脏心思往我身上用,可不见得能有今日的好运了!”
晚静今日进宫后表现有些反常,晨音一直防着她。听见福全被赐婚,晨音虽有失态,但还不至于避不开如此浅显拙劣的算计。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钮钴禄氏知道晨音落选后,面上不显,但眼底的愉悦骗不了人。拉着晨音问东问西,晨音强打起精神应付完她,大步回到院子,提笔写了一封信。墨迹还未干,又反手递到了烛火上。“格格?”
秀珠瞅着那一小撮灰烬,怯怯的叫晨音。作为贴身丫鬟,她模糊知道自家格格与刚被赐婚的裕亲王关系不同寻常。晨音淡淡‘嗯’了声,“你让王柱亲自去裕亲王府找喜乐公公一趟。”
王柱是晨音近年来提拔起来,相当于总管几家铺子的大管事。秀珠点头,“那要说些什么?”
“什么都不必说。”
福全临走前说选秀之前定会回来,如今已选秀结束,且横生枝节却未见其人。晨音拿不准他到底在不在京城,若他在府中,见王柱上门,自会亲自来找她。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说。秀珠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面色讪讪,“格格,喜乐公公闭门不见王柱。”
晨音面色微变,不太对……“你再去找王柱,让他明日一早再去一趟,同时让人暗地里打听一下裕亲王的行踪。”
翌日,晨音只消看秀珠脸上的郁色,便知王柱还是没见到裕亲王府的人。正准备亲自出门一趟,在路上撞见了来找她的明姑姑。明姑姑笑得比哭还难看,“格格,宫里来人,定了三日后是你的入宫吉日。还送了一位嬷嬷过来,教你入宫的礼仪。”
“什么?”
“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晨音瞥了一眼后赶来的晚静,“姑姑,您是不是听岔了,姐姐明明被赐了花,入宫的该是我才对!”
“二格格慎言,你要进的是纯亲王府,宫中把你赐给纯亲王做庶福晋了。”
第36章
中选的消息让人始料未及,晨音如行尸走肉一般随着明姑姑去前面接完旨。钮钴禄氏拉紧她的手,似有千言万语,却碍于一旁站着教习嬷嬷,只能强颜欢笑。“三日后你就要入宫了,这几天安心在家跟汤嬷嬷学规矩,别往外跑,以免日后让人看轻……”
钮钴禄氏絮絮说着,突地别开脸。“额娘……”
晨音没错过她眼角的晶莹,声音不自觉染了哭腔,又生生忍了回去。她怕自己心中的惊慌、戚然、忧惧一旦流露半分,便会如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母女连心,钮钴禄氏用力握了握晨音的手。半天,只干巴巴挤出一句,“去吧!”
府中的小湖是晨音回院子的必经之路,每日清晨,鸣翠都会带着两只鹦鹉到湖边来溜达溜达。怀璧瞪着一双小绿豆眼,隔得老远就看见了晨音,扯着嗓门便喊,“格格格格格格。”
声音大不说,还不带喘气的。听着不像鹦鹉,倒像是谁家刚下完蛋的母鸡。晨音脚下转了个弯,拐进亭子里,抿着唇用指头轻戳怀璧头上那搓绿毛。怀璧偏了偏脖子,睨着晨音,不太满意晨音的态度,“喊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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