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翊坤宫,已近午时。御前的小太监过来禀告,依着皇帝的语气道:“今儿是钦天监选的吉日,要去交泰殿举行“封印”大典,不必等朕用膳了。”
青橙应了,叫海安抓了把铜钱赏给禀事的小太监。用过膳,青橙闷闷不乐,歪着炕上捧着一本李义山的诗集。海安从铁盒中舀了半勺苏合香丢入紫铜缕空金缠枝花卉纹熏炉中,余香缭绕,连绵不断。
昏昏沉沉直睡到傍晚,恍惚中睁看眼,见有明黄的身影依着自己盘坐,一惊,顾不得起身,脱口问道:“皇上何时来的?”
皇帝将书搁在膝盖上,转脸朝她微微笑道:“来了一会子了。”又戏谑问:“睡醒了没有?”
青橙望了望天色,见廊下已经掌了灯,知道自己睡久了,有些发窘。皇帝见她只穿了件中衣,便起身往桁架上取了衣衫替她笼在肩上,笑道:“你喜欢读李义山的诗?”
青橙不敢妄自菲薄,低声道:“顺手捡的书,白看两眼,说不上喜欢不喜欢。”
屋里烧着极暖的地龙,笼着数盆银炭,她又躲在被堆里,烘得脸上像熟透的苹果似的,红润光泽。皇帝瞧她青丝满肩,玉颈生香,不由得勾唇一笑,往她脖子里吻去。
第44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
他欺身上前,她的双手顺势攀在他的肩膀,气息渐渐浑重。金丝绣的龙纹硌在指尖,如蚁蜇人。海安正欲掀帘进屋掌灯,听着动静,连忙往后退,朝左右伺候的宫人打了眼色,一齐退下。皇帝伸手去解她腰间的衣带,不知何故,她忽而想起陆嫔那句:“多少新鲜的人儿在后头哩。”
一时心里悲怆,便侧了侧身,垂落双臂。
皇帝愣了愣,迟疑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他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略略沉吟,道:“有些发烫,朕叫人宣太医。”青橙垂着脸,似有千言万语缠绕在心中,她定定的凝望着锦被上的枝叶葡萄花纹,轻声道:“我没事,被热气扑的,并无大碍。”皇帝捏住她小巧玲珑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面向自己,道:“你有话要跟朕说?”
她的视线缓缓移至皇帝脸上,漆黑的双眸那样熟悉,那样英明神武,像是能看透世间的一切。青橙戚然,道:“我想起一句话。”
皇帝松了手,透过夜幕朦朦胧胧的看着她,问:“什么话?”
青橙怔忡许久,方道:“红颜未老恩先断。”
皇帝倏然垮了脸,周围黑雾弥漫,她亦能感觉得到。话已至此,她壮着胆子又道:“臣妾虽然只是个贵人,但也期盼皇上能一心一意相待。”
皇帝想了想,道:“朕待你还不好么?”更有些恼怒,道:“朕以为你与别个不同,竟也和她们一样,仗着朕宠你,就越发放肆!”
他语气并没有多重,可帝王之尊,即便是递个眼神,也能让底下的人惊慌失措。
青橙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跪在炕上道:“正因皇上待我好,所以才使我惶恐。以前我住在钟粹宫,没有荣华恩宠,过得却平和而满足,也无需为任何事发愁。如今得了宠,却每日每夜都要忧心,想着皇上还会喜欢我多久,一天,两天,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皇帝历经的女子多不胜数,却从未有人如此向他剖白心意。他骇然莫名,心中万分怜惜,半响都说不出话。终于转过头去,起了身,淡然道:“你好好歇着,朕改日再来看你。”
青橙鼻头酸楚,眼睛一眨,就泪流满面,却再不肯多说什么,亦不肯挽留,只叩首在被堆上,道:“恭送皇上。”海安原本在喜滋滋的吩咐厨房的人预备晚酒点心,忽有宫婢来通传,说皇上走了,她还不肯相信。待回到大院,见四下空荡荡的,方几步走入西边屋子。
屋里黑漆漆的,也未点灯,青橙不知是跪是坐,她面朝的玻璃窗子,外头晕黄的灯火暗暗的映在她的脸上,如行将就木一般,面无表情。
海安吓得连退了两步,待反应过来,连忙吩咐人进屋掌灯,见青橙半声不吭,叹了口气道:“刚才还好好儿,怎么就...”
青橙道:“不必点灯了,叫人都下去,让我静静呆会子。”
海安瞧着阵仗,不敢再说,轻手轻脚的领着宫人屏声退下。
第45章 皇上竟没正眼瞧她
封印大典后,朝事诸停,六部九卿的大臣皆闲散在家。皇帝却愈发忙碌,先与皇后在坤宁宫祭祀灶神,再与喇嘛主持宫里“得禄”、“打鬼”等祖上沿袭的祭祀仪式,又起驾步行到太庙祭祖,待回寝宫,往往已是夜幕。如此繁杂劳累,皇帝接连数日都未召见妃嫔侍寝,独宿于养心殿。
至除夕,皇帝寅时起身,往各宫殿拈香行礼,请神佛入宫过年。忙到午时,于保和殿赐宴外藩蒙古王公,宴饮后,方摆驾乾清宫受后妃庆贺。
青橙早早穿了品级朝服恭候,待皇帝入宝座,便随着皇后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亥时初分,皇太后姗姗而至,帝后率领众妃嫔一齐向皇太后敬酒、贺岁。如此一番折腾,青橙累得连呼吸都喘息不过。
宴毕,青橙坐肩舆回翊坤宫,换下重重的朝服珠饰,褪了妆洗净脸,正要安寝,却听尔绮道:“主子,咱们要不要也往养心殿送醒酒汤?奴婢听其他宫里的人说,顺嫔娘娘、庆嫔娘娘、金贵人、王贵人都往…”话犹未尽,只见青橙已经朝里躺下,沉沉道:“送了又如何,皇上也不见得会喝。”
尔绮辩解道:“无论喝不喝,皇上见了主子的汤,少不得多惦念您几分。”她静静的立着,等着青橙回话,半响,才听帷幕中传来轻叹,道:“不必了。”
尔绮还想张口劝说两句,却被海安斜眼一望,不好再说什么,便躬身退下。
皇帝在养心殿稍稍歇憩,茶房捧了数碗醒酒汤上前,一一禀过。吴书来跪在地上伺候皇帝浴足,见皇帝仰面半躺在龙椅上,默然不语,连忙偷偷给奉茶宫女使了眼色。
景桃会意,领着众人悄无声息的出去。一时,外头有长春宫的人过来问话,并不敢明目张胆,只偷偷拉着景桃到偏处,问:“皇上何时起驾?皇后娘娘预备了守岁的酒菜,可要凉透了。”
毕竟是皇后宫里的人,景桃不敢怠慢,忙道:“吴书来在御前伺候浴足,想必还得费些功夫——你也知道,皇上每回大典后,都得花上半个时辰沐足。”
冬菱颔首,往景桃手里塞了两个金锞子,道:“我明白了,这就去回话,御前的事还得亏你照料。”
景桃知道是皇后的意思,不敢推却,麻利将金锞子塞入袖中,点点头道:“今天皇上操累一日,还要守岁,只怕前头有事宣召,我先去了。”
冬菱应了一声,两人各自从夜色中散开。
过完年,皇帝新封了在宫宴上起舞的南府女乐为官女子,承宠不过数日,便又抛之脑后。一日初春阳暖,顺嫔无事,约了庆嫔、陆嫔在御花园闲步,巧又撞见金贵人、王贵人,几人唧唧喳喳,在亭中说趣。也不知是谁起的头,金贵人接道:“我先前还以为翊坤宫那位前途无可限量,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王贵人道:“听说皇上已经很久不去翊坤宫了。”稍顿,略一思忖,方道:“除夕时,我与苏贵人同给皇上敬酒,皇上竟没正眼瞧她,像怄气似的,我倒有些不解。”
第46章 哪里见过皇上跟妃子怄气的...
亭中偶有寒风扑过,众人皆披着斗篷,围着白狐毛领。庆嫔拂去臂上遗落的发丝,垂眸冷笑道:“有什么不解的,时日久了,自然失了新鲜。
皇上向来雨露均沾,绝不独宠谁,即便是娴妃娘娘,也有被冷落的时候。”
顺嫔笑道:“庆主子说话,真是直爽。”
庆嫔望了顺嫔一眼,道:“是我失言,你是娴妃娘娘跟前的人,过年时又在长春宫帮衬皇后打点后宫诸事,定是端庄稳重,哪像我这般,笨嘴拙舌。”
顺嫔心中置气,只是不好在人前发作,坐了半会,便起身道:“乍暖还寒的,吹久了风怕回去头疼。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旁人见如此,也扫了兴,便一齐散了。顺嫔才回景仁宫偏殿,皇后就遣人叫她过去。到了长春宫,原是年下赏赐妃嫔的名册物件需要点收,顺嫔翻着册子,见苏贵人的例赏竟与陆嫔一样,心中纳闷,便悄悄指与善柔瞧,问:“这可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皇后正巧抬头喝茶,听见顺嫔说话,便问:“怎么了?”
顺嫔回道:“臣妾看见名册里苏贵人的份例,是与陆嫔一样。”皇后微微一笑,道:“是我吩咐的,苏贵人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那点东西是她应得的。”
顺嫔不及多想,道:“皇后娘娘宽厚大度,才能使六宫和睦,臣妾钦佩。”
皇后祥和的望着顺嫔,话锋一转,道:“年前年后的事情,都多亏你帮衬。若是你愿意,我想让你搬到长春宫住,一来你每日走来走去烦累,二来我也实在需要有人帮手。”
顺嫔脸上滞了滞,不敢违命,起身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待顺嫔走了,善柔用铜胎画珐琅小碟呈上四五瓣切好的香橙,喜滋滋道:“广西都督新贡的香橙,才孝敬给皇上的,宫里总共十几篓子,咱们长春宫就得了四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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