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愣,不可置信道:“你就问这个?”
青橙茫然的抬头,道:“不问这个,要问什么?”又举起手里还没绣完的荷包给他瞧,道:“原本想绣金龙,但料子是浅黄色的,实在不配,若是绣莲花倒好。你要是不喜欢,还能给永璋戴...”皇帝丢了书,打断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朕说话啊?”青橙道:“我一直听着呢。”又笑:“不就是要我让出统摄六宫之权吗?你直说无妨。”
皇帝又是一惊,问:“你心里就不觉失落?”
青橙定定的望着皇帝,噗嗤一笑,道:“我有什么好失落的,原本就是皇后的东西,现在只是还给她而已。再说,宫里的事不要我管,天天吃茶陪永璋永瑢玩,我乐意得很。”皇帝好歹斟字酌句思量了半天才开口,不想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皇帝也笑了,道:“你能如此想,朕甚感欣慰。”又直接跨过炕几坐到青橙身后,双臂环住她的腰身,在耳侧呼气道:“想让朕怎么奖励你?”
青橙装聋作哑,连连摇头,道:“我什么奖励也不要。”皇帝吻着她的耳垂,道:“不行,朕一定要赏你的...”他的手上下胡乱动作,急得青橙边笑边扭身,道:“别闹,手里拿着针呢...”还没说完,就“啊”的一声。
食指上冒了血珠子,青橙忙丢开针线,用另一只手按住,气恼道:“说了别闹。”又要起身去拿东西止血,皇帝却拉着她就是不让她走,还笑:“没关系的,针刺一下有什么,咱们还是做正经事吧。”青橙被他逗得哭笑不得,道:“咱们有什么正经事做的...”话未说完,皇帝已将她掳上了炕...吻得呜咽作响。
翌日散了朝,皇帝在养心殿用了晚膳,正要往弘德殿进讲。出了养心门,突然想起娴妃微恙,太后嘱托之事,便道:“去景仁宫。”吴书来融会贯通,没敢多问。从养心殿到景仁宫要经过一片小花园,平素皇帝都走宫街,今儿赶着时辰,就往花园中抄了近路。
除了吴书来,皇帝身边只跟了两名亲侍太监,四人并未张扬,疾步而走。沿着蜿蜒石子小路行进,转过假山,迎面是一架葡萄枝,手掌般大小的绿叶郁郁葱葱,如一道天然屏障。皇帝原未计较,恍惚看见架子下有人,就随意望了一眼。
如今春末夏初之际,四处繁花叶茂,一个小姑娘穿着老绿色的宫裙蹲着,在空地上烧着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吴书来脑中轰然一响,真是到哪哪不安生。宫中有规矩不许宫人私自奠基,一是怕招来孤魂野鬼,二是怕走水起火,实在不安全。
吴书来喝道:“是谁在哪里!”小姑娘浑身一颤,知道败露,连头也不敢回,起了身就跑。皇帝随身的两个太监几步追上,左右将小姑娘扼住,抓至皇帝跟前问话。小姑娘一看是皇帝,胆颤肝裂,顿时软如泥浆。
第117章 皇帝也有为难的时候
日当正午,太阳如火般炙烤,蝉声嘶哑,犹显燥热灼闷。皇帝背手而立,眄视伏地之人,沉着脸,叫人不敢直视。吴书来上前半步,厉声问:“糊涂东西,可知罪?”小姑娘瑟瑟发抖,脸上泪痕湿湿漉漉,因紧张指尖几乎掐进了掌心。她仰起脸,道:“请问公公,奴婢犯了什么错?”吴书来以为她定要求饶,不想被她反驳一问,竟语塞了。
小姑娘近乎癫狂,胆大妄为道:“奴婢的姐姐忠心耿耿为主子们做事,却不明不白被皇后赐死了,尸首未敛,今儿是她生忌,奴婢烧点纸钱给她有什么错?!”
吴书来斥道:“在御驾面前大呼小叫,你不要命了!”小姑娘竟冷眼凝望皇帝,寒声道:“她们都死了,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死了也无妨,要命你就拿去!”
真要碰上不要命的,吴书来一时倒觉为难。
皇帝忽道:“你姐姐怎么就死得不明不白了?”小姑娘将信将疑,问:“皇上真想知道吗?”一开口,眼泪就滚了下来。皇帝心里对皇后赐死那七名宫人之事一直心有芥蒂,听小姑娘的话里似乎大有文章,遂道:“你仔细说来,不许妄言!”
小姑娘踌躇片刻,才以赴死之心禀道:“奴婢姐姐是被皇后娘娘害死的,皇后娘娘并不是因为撞鬼而杀死姐姐,是怕旁人知道七皇子病薨之事才...”
皇帝眉头竖起,喝道:“真是胡言乱语,永琮好端端在长春宫里,何来病薨之说。你竟敢咒骂皇子,朕绝不能饶你!来人...”小姑娘连连叩首道:“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奴婢说的七皇子,是高皇贵妃的孩子。”皇帝一怔,道:“接着说。”
小姑娘得了皇帝鼓励,越发添油加醋道:“奴婢的姐姐叫银铃,是奴婢入宫后认的干姐姐。银铃原是咸福宫廊房上的扫洒宫婢,因恼了高皇贵妃,被贬入辛者库为贱婢。后来...后来...银铃的亲姐姐叫金玲,是高皇贵妃的贴身侍婢。”
她说得颠三倒四,语序混乱,皇帝不由皱了眉,道:“金玲?怎么又扯上金玲了?”
小姑娘咽了口水,接着道:“银铃曾偷偷跟奴婢说,她就要和金玲一起出宫了,还说上头有位主子娘娘帮她疏通关系。但没得两天,金玲就死了。慎刑司的人说她是不小心掉进粪坑里淹死的,但是银铃不信,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整日以泪洗面,也没得办法。直到有一天,有太监偷偷摸摸进辛者库抓住一个叫宁儿的宫婢,还问她是不是金玲的妹妹,被银铃碰巧撞见了。那太监银铃认识,正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宁儿从此以后再没有出现过,辛者库的掌事嬷嬷也不知宁儿去了哪里。银铃觉得宁儿是她的替死鬼,所以...”
她的话乱七八糟,皇帝听得大概,心里有了计较,便道:“今日之事切不可同旁人说起。”见时辰晚了,也不往下吩咐,就提步而去。吴书来进退维谷,琢磨了半天,方命人将小姑娘绑了,先放入慎刑司关着,再候皇帝命令。
自皇后产下嫡子,愉嫔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她一直憧憬皇后有了自己的皇子以后,会将五阿哥还给她,不想永琮都快满两个月了,皇后却一点都没松口。傍晚时分,愉嫔知道五阿哥该散学了,依旧在南书房至长春宫之间的僻静处候着。
芷烟举着一柄黑竹绣花蝶竹柄团扇,替愉嫔挡住绯色霞光,低声道:“依奴婢瞧,皇后娘娘没有半分意思要将五阿哥还给您。主子,不如咱们去求求纯主子罢。五阿哥寻哈哈珠子之事,也是纯主子帮忙...”
愉嫔眉眼无神,道:“怎好总是去求纯妃,再说,皇后知道了,只会更加嫌弃我,五阿哥还在她手里呢,我不敢冒险。”稍顿,又道:“上回我瞒着皇后,说金玲的妹妹叫宁儿,皇后没能斩草除根,惹得后来银铃装鬼吓她。皇后面上不明说,背地里怕是早就知道了。我本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想...”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芷烟道:“您都是为着五阿哥罢,并没有错...”
正说了,远处有靴声传来,两人忙闪身走到角门后,等人过了,方走回原地。没得多久,永琪独自一人来到宫街,行至近处,才规规矩矩喊了一声:“额娘。”愉嫔拉住他问长问短,又从荷包里取了两块西洋糖,道:“别让底下嬷嬷瞧见了。”
永琪懂事的嗯了一声,将西洋糖放入随身的荷包,道:“额娘不必预备糖果,纯主子每日都会叫人给南书房送点心。”说罢却又道:“永琪知道额娘心意,纯主子的点心自然比不过额娘做的。但额娘总在这儿等我,要是皇额娘知道了,只怕要教训额娘,永琪实有不忍。”
他这一番话,如针刺火烧,疼得愉嫔几欲落泪。但她强忍着,她不想给永琪留下哭哭啼啼的印象,叫他为难。她笑道:“额娘知道了,永琪放心,皇额娘不会知道。”
永琪点点头,道:“永璋他们还在等我一起去翊坤宫看兔宝宝,永琪先行告退。”
愉嫔见他与兄弟们和睦,倒也高兴,笑道:“去吧。”永琪作揖行了礼,就折身去找永璋大阿哥他们。到了翊坤宫,永璋大呼小叫的让太监们将七八只刚生的兔宝宝用笼子装了,放在庭中,让大家喂萝卜玩。
青橙管教三阿哥素来宽松,他爱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他爱玩什么,就让他玩,从不重言责骂。不仅是大阿哥、五阿哥,就连四阿哥都觉纯主子实在太温柔了。嘉妃虽疼爱四阿哥,但规矩抓得极严,生怕旁人笑话她是李朝人,不懂礼仪。
玩到夜幕时分,长春宫遣了人来接,众人方散。
永璋热得满身臭汗,青橙命厨房烧了金银花水,伺候他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又留他用了点心,才让他回道德堂。皇帝前朝有事,遣了人通传说今儿宿在养心殿。青橙也未等他,在灯下绣了半会荷包,翻了两页书,早早熄灯就睡了。
养心殿臂粗的烛灯燃得通亮,皇帝自饮自酌,一杯接着一杯,眼圈儿都喝红了。李玉端着绿头签站在门外,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遍,也不敢进殿呈禀。吴书来心如明镜,知道皇帝是烦忧皇后谋害高皇贵妃之事。以往前朝后宫有什么事,皇帝还能找纯妃诉诉苦,此事却是什么也不能说,要么烂在肚里,要么掀起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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