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知道高贵妃深得圣宠,母家势力也极大,虽是汉人包衣,但先帝在时,就被抬了旗,她不敢怠慢,也不敢生气,恭谨道:“是。”
庆嫔见气氛尴尬,忙笑道:“听底下的人说,你要搬到翊坤宫去,那儿地方宽敞,住着也舒服,可见皇上心里惦记你呢...”话犹未尽,只听敦厚爽朗的声音传来。道:“朕惦记谁?”
众人忙起身迎驾,皇帝往宝座上坐了,善柔另搬了紫檀木凤雕软椅来,皇后坐在右首侧边,笑道:“刚才还说起皇上,皇上就到了,可赶得巧。”
皇帝下了朝,连明黄龙袍也没换,坐了肩舆就来了,他温润道:“都说了朕什么?”
高贵妃嘟了嘟嘴,嗔道:“说皇上只惦记苏贵人,将咱们姐妹几个都抛到脑后了。”她说话明快直爽,叫人又爱又恨,往日她说个笑取个乐,略有放肆,皇帝都从不计较。可这会子,皇帝却突然垮了脸,道:“朕待后宫向来雨露均沾,并不曾偏颇谁。”
高贵妃见皇帝面露愠色,吓得浑身一颤,连忙道:“是臣妾胡言,请皇上息怒。”
庆嫔、金贵人在皇帝跟前原本就说不上几句话,此时愈发默不作声。倒是青橙,像无事一般,垂着秀面,朱唇微抿,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皇后打破僵局,禀道:“万寿节落水一案,推苏贵人的宫婢已经执了杖刑。”见皇帝波澜不惊,才又柔声问:“只是林常在,毕竟是有位分,臣妾想听听皇上的意思。”
第23章 辛者库
皇帝颔首,沉思片刻,忽道:“苏贵人,你觉得如何?”他自进殿,虽未与青橙说话,甚至连正眼都没瞧她,却一直极为在意她的神色。
青橙愣了愣,道:“臣妾也不知道,全凭皇上皇后做主。”
皇帝澄明如镜,望着她道:“你不必拘谨,尽管说。”
既如此,青橙起了身,跪在殿中,道:“自打臣妾进宫,林常在便被内务府安排在东小院伺候,她向来勤恳,从未有一丝错漏。那天晚上去御池采莲花,也是应着臣妾吩咐,并不是蓄意而为。吴书来去东小院寻人时,只拿出那枚耳坠,并未说其她。她无意得了皇上恩宠,有了品阶,知道了荣华,自然不肯白白被臣妾夺去。”她的心里绞成一团麻,忆及素日采悠待自己的忠心耿耿,怎么也恨不起来,又道:“臣妾想,活在世上,谁不想过得好些呢?她如此,也算是常情罢了。”
皇帝一怔,道:“常情?”
青橙抿唇笑了笑,像是秋阳底下盛放的木芙蓉,柔媚生姿。她道:“皇上的恩宠是后宫女子的期盼,采悠无意中得了,哪里舍得放手。就算是别人,只怕也会这样做。”
殿中寂寂无声,皇上不说话,旁人更加不敢开口。青橙跪在地上,没人叫她起来,她就一直跪着,神色倒很镇定平和。髻上的秋海棠落下一片花瓣在手边,她轻轻攒在指尖,瞧着发杵。
皇帝看在眼里,唇角勾出若有若无的笑意,问:“那你想如何处置?”
青橙神色从容,回道:“她如此行事,无非是想要得到皇上的恩宠,不如就罚她入冷宫罢。”
皇后扶了扶额上戴的银镀金嵌珠翡翠簪子,道:“岂非太轻饶了她?”又转脸看向皇帝,见他含笑望着苏贵人,神色不同往日,心头不由得一阵发酸,强捱道:“皇上觉得如何?”
高贵妃插嘴道:“若后宫之中,人人都以邀得皇上恩宠为由而做些腌臜事,六宫岂非要乱了。”
皇帝睨了她一眼,道:“接着说。”
高贵妃口无遮拦道:“妄她也是承过圣恩的常在,越发该严守宫规,她今儿敢使人推妃嫔下池子,明儿还不知会做出多少狠毒事,即便是赐死,也是死不足惜!”
地上虽铺着厚厚的地毯,但青橙跪得久了,也很酸麻胀痛。她扭了扭身子,略略往左腿歪了歪,便觉好受许多。听着高贵妃言辞措措,青橙无可辩驳,很觉气馁。
皇帝道:“苏贵人起来说话吧。”青橙忙谢恩,起身落座。
皇帝又道:“书瑶说得有理。”
高贵妃得了皇帝夸赞,心思雀跃,笑容满面道:“谢皇上夸奖。”
皇上也朝她微微一笑,又道:“但苏贵人念及主仆旧恩,人命攸关,饶人一命也不无不可。”稍顿,正色道:“就贬去辛者库罢。”
皇后面含桃红,端庄应道:“是。”见皇上似要起驾,便道:“皇上可要用了膳再走?今儿臣妾让人炖了您爱吃的杏仁豆腐。”她不过是随口提一句,却不想皇上竟道:“也好。”
善柔听了喜上眉梢,连忙悄声退下吩咐诸事。
第24章 不适
青橙由内侍引着入翊坤门,不进正殿,直往东边走。只见面阔三间黄琉璃瓦硬山顶的屋子,檐下施斗拱,梁枋饰以彩画,上悬三个金漆大字——“庆云斋”。
尔绮率领宫女太监候在阶下,屈膝请安。万字锦底房门大敞,青橙一路往里,迎面而来的是大厅明间,正中设有雕鸾宝座、乌木透雕莲花刺绣屏风、铜镀金转花水法人打钟、及各色宫扇、香炉。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西侧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将正间与东、西次间隔开。东间为花厅,设有大炕桌椅,西间为寝屋,置着乌木鎏金荷花莲叶床和玻璃镜子。
青橙环视一遍,在寝屋换了平常衣衫,坐回东间花厅,于炕上休憩。
海安端了莲子茶上前,笑道:“小主,咱们屋里如今可有单独的厨房和茶水房了。听底下洒扫的宫人议论,说皇上亲自从御膳房挑了两个苏杭的厨子来,专门给小主做膳食呢。”
炕前是万字团寿纹的玻璃窗子,阳光明晃晃的照进屋子,像洒下一层金辉似的,处处耀眼。青橙温婉一笑,道:“内务府新拨来的宫人,你得好好费些心思。”
海安知其深意,笑道:“尔绮她们都好极了,做事麻利又灵巧,个个嘴巴子紧。”
青橙点点头,端起茶抿了小口,道:“有你瞧着,我也放心。”正说着,尔绮进来,恭谨问:“小主,可要用膳?”青橙搁了茶盏,道:“刚才在长春宫吃了几块点心,此时倒并不觉得饿。”稍顿,又问:“什么时辰了?”
尔绮瞧了眼高几上的铜镀金转花水法人打钟,道:“未时二刻了。”
青橙心思一转,道:“过会子到了申时,连着晚点心一起吃罢。”尔绮听了,屈了屈膝,道了声“是”,便下去吩咐了。青橙起得早,彼时有些累了,就顺势躺下,歪在炕上午歇。
日渐西落,有秋阳斜斜照影入屋,她睡得朦胧,恍惚有人进来,强自睁开双眼,果见有人立在炕前望着自己笑。猛然一个激灵,她挺身坐起,连袜子也没穿,就要下炕行礼。
皇帝见她光着脚往绣鞋里钻,白滑消瘦的脚踝还露在外头,扬扬手道:“免了。”
汉人女子的脚是极珍贵的,除了夫君,再不许旁的男子瞧。虽然皇帝就是她的夫君,但她到底有些羞涩,又往锦被中缩了缩,盖了半身。
她的声音犹还带着几丝慵懒之意,轻声道:“臣妾失礼了。”
皇帝心情甚好,并未计较,他抓住她的右手,前后翻看,道:“还疼么?”
青橙心里一暖,道:“早晨又抹了一次皇上赐的芦荟膏,已经不疼了。”她的手纤柔滑润,握在掌心使他不忍松开。她回屋时卸了妆容和旗头,满头青丝扑了满肩,被睡得乱糟糟的。
皇帝伸手将她脸上的几缕发丝捋至脑后,笑道:“在屋子里也要注意些,这副模样朕见了也就罢了,可别让皇后贵妃瞧见,你往后与她们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
青橙自知失仪,唬得心眼儿砰砰直跳。以前在钟粹宫,无人理会她,规矩穿戴上便极为松懈,甚至大半月都没戴过旗头,如今突然搬到了翊坤宫,又得圣眷,一时竟难以适应。
第25章 爱莲
见她怔忡不安,一张秀面满是愁容,皇帝便笑道:“交道归交道,你若谨守规矩,她们也奈何不了你。”顿了顿,又揉揉她的指尖,道:“更何况,不是还有朕么。”
他幼时入宫,从太祖爷那朝始,到乾隆朝,妃嫔间明争暗斗、钩心斗角之事,他再明了不过。所以,他从不肯偏宠谁,连晋封赏赐也极为谨慎斟酌。
青橙看着他,剑眉黑眸,半点不像往日宴席上见的那般威严肃穆,反而温和磊落,略有几分…含情脉脉的神情。她心里咯噔一响,思潮惘然,甚至不知如何面对他的目光,下意识的撇过脸,低声道:“谢皇上。”
皇帝玩味似得微笑,问:“谢什么?”
青橙越发窘不可言,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道:“臣妾也不知道。”
皇帝道:“朕还以为你只会说一句话。”
青橙不知他的意思,睁着一双美目望着他,他接着道:“朕还以为你只会说“臣妾不敢”,从头一回在御池边见面,你每次见朕,动不动就说“臣妾不敢”,在你眼里,朕就真的那么凶残么?动不动就要降罪?”
说到后面,竟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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