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怀瑾总算把厌恶的吃食给吃完了,长舒一口气,道:“便是这样也没什么。”
“怎么能没什么呢……”阿弯小声嘀咕道,前天还看到公子手中的帕子染了血呢。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阿弯就等在了王有才房门口,王有才推开门看到他,一个呵欠差点打岔了气,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你这个,咳咳,小丫头,咳咳,这么早守在我这做什么啊,咳,怕不是要吓死我个老头子!”
“嘿嘿,医圣大爷,我们公子的事,到底怎么说呀?”阿弯笑眯眯地问道。
王有才推开阿弯往外头走去,边走边道:“不急不急,老子还有个故人要去拜访下,回来定然就到了该问诊的时候,慌什么慌!”
阿弯才不管他到底是要去拜访什么故人呢,跑到院门口和守在那里的侍卫大哥打个招呼,就亦步亦趋地跟着王有才出去了。
没想到王有才的目标竟然是大乘寺。
他也不往大殿里去,带着阿弯抄小路弯弯绕绕去了后舍禅房。
“医圣大爷,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呀?临时抱佛脚吗?”阿弯实在很好奇,见王有才一路上废话不断,偏绝口不提自己到这里来见什么人,忍不住终于发问道。
“会不会说话啊小丫头,大乘寺这破庙里的佛脚,抱了有用吗?”王有才很是不屑一顾。
不想禅房里正巧走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圆脸和尚,听到这句话连忙上来拍了拍王有才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呵呵,老神棍,编派老衲的庙没什么,敢编派佛祖你怕是要遭雷劈哦!”
王有才立刻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老秃驴!老子不远千里过来看你,你一打照面就咒老子!”
圆脸和尚正是大乘寺的住持方丈,他不稀得继续搭理王有才这种人,转头看到跟在王有才身后的阿弯,顿时脸上浮起和蔼可亲的笑来:“阿弯又来啦?”
这几年阿弯到大乘寺的次数不少,住持方丈每次见到她都挺开心。
于是阿弯也开开心心地回应道:“见过方丈,我是跟着医圣大爷来的。”
“呵,这回改叫‘医圣大爷’了?这称号对你来说有点太低调啊老神棍?转性了?”方丈忍不住扭头揶揄了一声王有才。
王有才冷冷“哼”一声:“老子怎么会用这么寒酸的称号?小丫头快告诉老秃驴,老子叫什么来着?”
“……三万天八仙四海东方回春妙手神神神医再世刘发财。”
方丈的嘴角一抽,决定不理会这件事,岔开了话题:“说吧,巴巴地跑来寻老衲什么事?”
阿弯也好奇这件事,便歪着脑袋静静地听王有才怎么说。
王有才找了个石凳自顾自坐下来,没个正形地翘起了二郎腿,随意说道:“两桩事,第一桩,当初皇帝老子家的娃出生的时候,面相都是你去看的吧?说说别院里那位怎样……”
“他怎样不怎样的,与你个老神棍有何关系?”方丈在王有才对面坐下,招招手让阿弯也过来坐。
“老子说不准能救他的命,怎么也得看看他会不会大富大贵吧?”
看面相这事,阿弯也头一回听说,于是便和王有才一道眼巴巴地等着方丈的回答。
方丈沉吟了许久,终究是叹口气,吐出一句偈语,道:“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万法皆空,唯有一心。”
方才还咋咋呼呼的王有才,顿时安静了。
阿弯不太听得懂偈语,但是好歹也跟着言怀瑾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光听字面意思也能理解一个大概,至少说明言怀瑾和王有才所提的大富大贵没有什么关系,即便在阿弯看来他的身份本就足够贵重,又何须什么富贵。
“嘿,真是难为了这样一个人才,倒叫那妇人得意了。”王有才捻捻胡须,脸上神情莫辨。
“人生际遇变幻莫测,命数之说也未必就是绝对,兴许就有什么造化也未可知。”方丈摇摇头说道。
“这话我信,但是老秃驴你看了这么多年,多少也看出来那位是合了这道偈语的吧?否则也不会说出来了……”
方丈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遂问道:“那第二桩事呢?”
王有才闻言,指了指阿弯,道:“就是这个小丫头了,你觉得怎样?”
“呵呵,”方丈看着一脸茫然的阿弯,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当然是个好孩子了,她的名字啊,还是我起的呢。”
说完就将当年捡到阿弯的经过说了,那天不知为何方丈想出去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泸月庵的月洞门那,起先因为天色有些暗也没留意,慢慢就发现草丛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晃动,凑过去一看,竟然是个小婴儿,不哭不闹地抓着脖子上的长命锁在张牙舞爪地玩,看到方丈过去,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歪脑袋看他。
那时候的月光照在婴孩纯净无垢的眼眸中,汇聚成白皙的耀耀荧光,叫方丈记到今日。
“一转眼,也长这么大了。”方丈不禁感慨道。
“你这老秃驴,”王有才却很是不解风情地打断了方丈的怀旧情绪,“从来也没见对什么人这么亲切的,对她倒是挺好。”说完想了想又转头问阿弯道,“我听秋涵宇那傻小子说,你在跟着他学医?”
阿弯便眨眨眼,道:“秋哥哥说了,他那不算教我,就是领我入个门,别的还要等医圣大爷来定夺。”
“他能说得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才有鬼了!”王有才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阿弯给秋涵宇脸上贴的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道,“他肯定叫你等着来给我拜师就是了。”
阿弯也不否认,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王有才撇了撇嘴:“收你当我第三十八号小徒弟是没什么问题,我听那傻小子说你也确实有那么点天份,但是丑话可说在前头了啊,要学医,起码要跟着我在外行医五年,这风餐露宿,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吃得消的。你别看秋涵宇那么傻,从前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跟着我出去没少哭鼻子,当然了,他前面那三十六个师兄师姐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想想清楚啊?”
阿弯愣了愣,想的却是别的事:“你要是走了,那我家公子的毒怎么办?”
“哎,那小子的毒我在北边已经研究好几年了,心里大概有个眉目,只是时间且有得耗,顺便还要寻几味药材,没个七八年的搞不定,用不着我在这守着,这回也就是过来先看看他的情况,给他换换方子别等不到时候撑不住了,岂不是砸了老子的招牌?”王有才挥挥手,很是轻松地说。
阿弯的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她还牢牢记着秋涵宇当初说的话,他说他师父医圣老人家手头有解毒的方子,却一直没有参透,需要先给言怀瑾调养起来。
她原本以为这一次王有才过来是因为有了解药,这样听下来才知道,他定然还不曾将那方子搞清楚,只是担心言怀瑾的身体,所以先过来看一看。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忧,再想想王有才方才说要在外行医五年的事情,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道:“那不成的,我得守着公子。”
“嘶——”王有才牙酸似的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着方丈道,“老秃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叫人特别讨厌的酸臭味?”
方丈呵呵一笑,懒得理他。
好在王有才也不需要他搭理,听到了阿弯的回答便站起身来:“行了,老子知道了,你离不开那小子呗?想当年老子也是经历过这种事的人,哪能不懂呢?好,走了走了,去给那小子把个脉叫你安安心,唉,谁让老子这么有能耐呢,也怪烦的……”
说完,也不知在琢磨什么,冲着方丈眨了眨眼,忙不迭地就拉着阿弯又回了别院。
第34章
两个人回到别院的时候, 正巧言怀瑾也已经起身用完了早膳, 阿弯便带着王有才径直往正屋里去。
清晨时分的言怀瑾看上去有些懒懒的, 坐在榻上拿手撑着头,仿佛不太想说话似的, 对着王有才点了点头,道:“见过医圣,久仰大名。”
王有才也不客气,随意拱了拱手就在下首的圈椅里坐了,还老实不客气地将素梅先前准备的茶倒了一杯喝起来,边喝边说道:“我要再不过来,小丫头怕是要拿碾子把我碾过来了。”
言怀瑾看看站在一旁的阿弯,抬了抬下巴叫她坐到窗边的榻上去, 见她听话地坐过去,并且顺手吃起了放在那的点心后,才转过头来对王有才说道:“这几年有秋大夫开的药, 倒是觉得不打紧。”
“年轻真好啊, 身子骨还扛得住。”王有才感慨了这么一句, “我也不和殿下绕弯子,先前手头那解药方子是在北边偶然得的, 真假难辨, 且我细细看了,当真没看懂, 你这个毒我昨日看了我那傻徒弟的脉案,又怀疑是穿云香又觉得不像, 总之蹊跷得很,今日我先给你施一次针,这些日子观察观察情况,再给你写个调养方子还让那傻徒弟帮你调理着,等我再去一趟北边仔细琢磨琢磨的……”
言怀瑾听了这话,脸上倒也没什么明显失望的神色,只坐直了身体,将手腕露出来摊在了桌上,好叫王有才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