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清河被王澄掳走,跳江后失踪……
王悦拿着帕子,放在灯笼下细看,在帕子的右下角,看到了一个白线绣的‘卿’字。
字迹歪歪扭扭,就像蚯蚓爬。
这世上有很多一模一样的搓澡巾,但是这个绣工拙劣的‘卿’字独一无二!
是她!
这一束红月季扔进他的马车里,绝对不是巧合!
是她向我求救!
王悦握紧了帕子,浑身颤抖着,“召集人手,搜索吴兴郡,重点寻访今天下午所有往我车里扔过花的女子,清河公主出现了,这帕子就是她的,她一定被人控制住了。你们拿着公主的画像一个个的去问,仔细看每一个姑娘,再拿着画像问那些姑娘是否见过画像里的女子。”
书童问道:“世子,这大晚上的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我们如何解释画像中人的身份?”
要保护清河的名誉,不易公开身份,王悦说道:“你们就说她是来自汉国的重要人物,悬赏十万钱,只要活口,提供线索的也有重赏。吴兴郡有很多来自中原的侨民,和汉国有仇,他们会很乐意提供线索的。”
王悦看似镇定,其实内心如钱塘江的潮水般汹涌,她把花束扔进了我的车里,我怎么没有看见她呢?
王悦心里激动又自责,远远看着吴兴郡的万家灯火,清河究竟身在那一盏灯之下?
王悦靠着父亲王导的面子,当晚就把吴兴郡的县令从床上叫起来,派人一户户的敲门,拿着清河的画像,重点询问今天围观士族美男子的女郎们。
与此同时,钱塘关钱家私宅。
到了半夜,斐氏端着宵夜推门而入。
坐在胡床上的少女立刻站起来了,手中握着烛台。刚刚被父母给卖了,对一个信任父母的少女而言,无疑天都塌下来了,哭了半夜,双目都哭红了。
听到里头抽抽噎噎的声音停止,斐氏按照男主人的吩咐,把宵夜送进去,“夫人,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把东西放下,你出去。”
阿萍其实是在敷衍女仆,她根本不敢碰这里任何食物和水,就怕中了招昏迷不醒,失了清白,钱二公子这种龌龊之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做得出来。
斐氏从管家那里已经打听这个相貌酷似清河公主的商户女。
一年前来到吴兴郡,开了瓦当作坊,是家中独女,能写会算,骑术了得,屋檐上头各种表情的人面瓦当就出自她手。
听到这些,再看少女因被父母卖身而绝望哭泣的样子,绝对不是演戏,发自内心的伤心痛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况且清河公主是认识东海王妃裴氏的,东海王是个不错的藩王,司马家最后的指望,清河公主和裴妃关系还不错。
如果她是清河公主,早就和我相认了。
斐氏拿不定主意,便自请伺候“新夫人”。众奴婢都不想熬夜,无人和她抢这份苦差事。
斐氏放下食盒,“夫人——”
“不要叫我夫人!出去!”阿萍厉声说道。
不仅仅是相貌,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啊!
不可能,从未听说过清河公主还有个双胞胎姐妹。
时间不等人,斐氏必须马上确认这个少女的身份。
斐氏放低了声音,“清河公主,你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你的婶婶啊。”
阿萍一愣,她失去记忆之事,只有父母知道,甚至请大夫看病,也只是说她头疼,父母一直叮嘱她,千万不要和外人提起失忆的事情,否则那些不坏好意的人乘虚而入,以故人的身份和她搭讪,图谋不轨。
如今,父母把她卖给钱二公子为奴,连带着失忆的秘密也一起卖了,作为武器来对付她,驯服她。
阿萍越发心寒,说道:“是我父母告诉你们的吧,你不用在这里巧舌如簧,利用我的失忆来冒认亲戚,和我套近乎,获得我的信任,然后以为我好的理由,劝我从了钱老二。滚!我绝对不会委身给这种下贱的畜牲。”
一听少女失去记忆,斐氏顿时明白了她为何对故人相见无动于衷!
她就是清河公主!她失去了记忆,流落到民间,被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妻哄骗,把她当做女儿收养了,然后高价卖给钱二公子为奴!
裴氏被转卖了好几回,换过几个主人,一直被关在深宅大院不得自由,即使偶尔出行,身边也有人监视,怕她逃走。
偶尔遇到中原人,裴氏也不敢袒露真实身份,因为自己人可能更可怕,她就是被逃难的中原流民抓捕贩卖的。
斐氏唯一相信的,就是建业城里无人不知的琅琊王氏新族长王导,但她如今人在吴兴郡,如何联络上王导呢?
斐氏一直隐忍,等待机会,可是今晚钱二公子对清河势在必得,在食水里放了东西,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即使清河现在不动筷子,明天呢,后天呢?
她总不能把自己给饿死,何况,钱二公子那副色眯眯的样子,很有可能会强灌。
来不及了。
裴氏抓住清河的手,低声道:“你跟我走。”
第118章 找到你
清河被“父母”出卖,根本不信裴妃,愤怒悲伤的她全身都是刺,甩开裴妃的手,“不要在我面前演什么好人,滚。”
裴妃打开食盒,一阵狼吞虎咽,“他们在食水里下的致人昏迷的东西,我全都倒进泔水桶里,换上干净的食物,你不信,我吃给你看。”
清河冷笑说道:“你们那么多奴婢,昏倒你一个,还有好多个,我不会上当的。”
裴妃看着清河戒备的样子,焦急又心疼,她从怀里拿出一把剪刀,把刀锋对准自己,剪子的双环对着清河,“我真是你婶婶,逃难的时候被人倒卖转手好几次,这把剪刀是我唯一防身的武器,现在交给你,我若途中有变,你随时可以对我动手。”
清河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了剪刀。
清河是来“走亲戚”的,自然不会随身带着利器,她手无寸铁,根本对付不了身强力壮的钱二公子,但是有把剪刀就不一样了,这东西可以保护自己。
裴妃说道:“钱老二那个色胚熬不住,已经睡了,他就是想把你熬得精疲力竭,再乘虚而入。其他仆人都睡了,我们从后门偷偷溜走。”
裴妃将油灯里注满灯油,对清河说道:“你剪一下灯芯,灯一直亮着,好像有人在的样子。”
剪子在清河手里,这个陌生的妇人无端对她示好,还叫她清河公主,自称是她婶婶,这一切对自认为是商户女的清河而言,一时根本无法接受,但是她现在情况危急,来不及细想,也没得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清河剪去灯芯烧黑的部分,昏暗的灯火立刻变得亮堂起来。
裴妃这一年从王妃到奴婢几经坎坷,早就练出处事不惊的镇定,她翻箱倒柜,找出两件黑色的大氅,在黑夜里便于隐藏身形,给两人披上。
两人出门,裴妃熟悉地形,带着清河顺着墙根走,来到后门,轻轻拨开门栓,两人逃了出去。
钱宅位于吴兴郡城内,夜晚城门关闭,天亮时才开门放行。
裴妃和清河顺利逃出钱宅这个魔窟,第二关就是出城。
裴妃是深宅大院的奴婢,熟悉钱宅,在外头是两眼一抹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但是清河这一年身在市井,逛的多了,对这座城市很是了解,拉着裴妃往西边走。
裴妃问,“我们去那里?我们现在是钱家逃奴,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一旦被钱家发现,他们会把我们抓回去的,我们算是钱家的私产,没有人会帮我们,连衙门也是钱家亲戚。”
清河说道:“去城西驿馆——钱家在吴兴一手遮天,衙门也是他们家的帮凶,但是在建邺城的士族公子眼里,钱家算什么东西?我今天在街边和好多女郎一起围观阮孚、嵇旷,还有王悦这些贵公子,去钱塘观潮,据女郎说,他们夜里宿在驿馆。”
“我失去记忆,走亲戚被父母贩卖为奴。你自称是什么公主婶婶,被人几次倒手转卖,我们两个苦命的女人去驿站喊冤,寻求庇护——你怎么不走了?”
清河回头,见裴氏楞在原地,以为她怀疑自己的选择,劝道:“我知道那些贵公子高高在上,看我们如看蝼蚁一般,未必会救两只蝼蚁。可是在吴兴郡,除了他们,还有谁敢惹钱家呢?城门还没开,除了去驿站寻求帮助,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裴氏情绪激动,“王悦?你刚才说王悦在吴兴郡?是琅琊王氏那个王悦?你见过他了?”
“琅琊王氏的麒麟子。”清河说道:“我见过他,还往牛车里投过一束红月季。”
“走!”裴氏急切的拉住清河,“我们找王悦去,找到他就安全了。”
两个女人拔足狂奔,清河在前面带路。
刚跑到大街上,就听见震天响的拍门之声,衙门差役在夜里敲开一扇扇门,全程搜索。
“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从那里见过她……”
清河连忙拉着裴氏藏在在巷子墙角黑暗处,依稀听见衙役们的只字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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