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临又是一个客客气气的大礼:“是这样的,这唐氏九族的名单里一共老老小小的有八百三是一口,您看,咱们这刑场一共就这么大,行刑的时间又有限,这么多人……这……”
叶染看了看刑场四周,然后琢磨了一下,偏头问:“行刑的时间是怎么限定的?”
“照规矩是午时三刻开始,不能过了午时。”长孙临如实回答。
“也就是说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长孙临点了点头,叶染却挑了挑眉又问道:“你最多能调多少刽子手?!”
“昨日接到圣旨,下官就将京都周边所有的刽子手都调过来了,也就只有十几个人。”
叶染点了点头:“少是少了点……不过也够了,还有别的事么?”
长孙临有些瞠目结舌,十几个人一刻钟的时间砍八百多颗脑袋,这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事,也不知道这叶大小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没事,我先走了!午时三刻再回来!”
说完叶染转身就要走,长孙临却抢先一步又挡住了她的去路:“还有……还有……”
叶染轻蹙眉头看着长孙临:“说!”
“还有就是,八百多人押解的过程中下官实在是担心出什么岔子,虽说这事巡防营那边负责,可是若真出了岔子,陛下发怒,只怕是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吃罪啊!”
叶染轻笑一声:“有穆劭在呢!你操的什么心!”说完,理也不理长孙临,径自朝着法场外走去。
离开法场,叶染一路小跑着回了振武侯府,冲进叶远山的屋子,不问也不说,扛起架在刀架上的金丝大环刀就走。
“哎哎哎!你又拿我刀干嘛去?!”
叶远山昨日从宫里一回来,就被莎薇又关在了屋里,尽早他想进宫看看情况,一边是莎薇,一边是华清,没一个放行的,都口风一致的让他在家养伤。
正憋屈着,叶染就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拿走他的刀,刚好给了他一个撒火的地方。
“拿刀自然是杀人!”
“杀人不用你的枪,总拿老子的刀作甚?!”
“砍头还是你这刀顺手!”说完,叶染没再给叶远山说话的机会,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屋里就没了她的踪影,叶远山怒目圆睁,瞪着门口叶染消失的方向,大声怒骂道:“小兔崽子,敢崩了刃,老子揍死你!”
笑话,他的金丝大环刀可是兵器谱裳都排的上名次的,哪能是切几颗人头就能卷了刃的?!只是他就是憋屈!想骂人!想揍人!诛灭九族这么大的热闹,他看不上,恐怕这辈子也没机会再赶上一回了!
叶染之前也是不知道刽子手会不够,否则出门之前就直接拿了刀了,何至于来回跑两趟这么折腾。
等她扛着金丝大环刀再回到法场的时候,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个多时辰,犯人已经有一部分被押送了过来,法场四周也布置了银甲军。
等着看热闹的老百姓被挡在法场外围,一个个伸长了脑袋往里面看,而刑台上跪着的犯人们都是些老弱妇孺,可见正主都还没到呢。
叶染扭头看了犯人们一眼,腊月的天气,他们都只穿了一间单薄且破旧的囚服。
四五岁大的小孩子扛不住冻哇哇大哭,一个劲的想要往自己母亲的怀里钻,可是因为母亲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他自己也被以同样的方式绑着,根本没法保持平衡,才几下便倒在地上。
他的母亲想要去到他身边,可是才一动,便被站在他们身后的银甲军士兵喝止。
小孩子见到母亲被人凶,哭得更加厉害,震得叶染脑仁子一阵一阵的疼,她一手扛着刀,蹙着眉,冷着脸,大跨步的走到小孩子的跟前,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就要去抓那小孩。
“啊!景儿!我求求你!你先杀我!先杀我!求求你!他还是个孩子啊!”
不等叶染的手碰到那孩子的衣领,那孩子的母亲就歇斯底里的哭叫起来,叶染被她这一嗓子嚎的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就怔在那了,谁知这个时候伸出去的手上突然传来一阵痛感,再看,那小孩正恶狠狠的咬着叶染的手指。
立在犯人后面的银甲军见状就要上前,被叶染一个眼神制止,而那小孩的母亲见状已经吓傻了,脸上挂着泪,嘴唇已经哆嗦的不受控制,直愣愣的瞪着叶染,却一点声音也发布出来了。
叶染眉头皱的更紧,手指一用力从小孩的口中硬扯了出来,垂眸看着手上一排带血的牙印,眉毛不经意的挑起,抬眼去看那小孩:“若能活着长大,倒也是条汉子!可惜了!”
说完她再次伸手,拽着那小孩的衣领经他拽起来,待他重新跪好,叶染这才起身,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来兜头盖在了孩子的身上。
在她转身的一刻,那孩子的母亲仿佛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谢谢!谢谢!”
叶染没回头,却对银甲军说了一句:“让他们母子背对背跪着!”
看着这一幕的老百姓一个个对叶染都表示赞赏,其实在百姓的心里,谋逆也好,篡权也罢,天大的罪过也都是唐婉玉和唐越宗他们犯下的。
对于九族之内的人,或许享受了唐家带来的荣耀和富贵,跟着倒霉倒也谈不上什么同不同情的,只是在面对孩子的时候,世人都会有一种本能的善意。
而叶染在这种情况下,对那个孩子表现出了善意,让围观大众自己心中的那些善意得到了认同,便也回应给叶染等同的认同。
殊不知叶染对这些根本无感,她所作所为的一切,都只关乎于当下的选择。
就像当初救下叶拾,又将叶拾的家人入土,你问她当时为什么那么做,她也说不出来,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做而已。
于她而言,只有想做就做,至于为什么做,她不在乎,也从不思考。
当叶染扛着金丝大环刀在长孙临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人头攒动的围观大军终于让出一个口子,从这个口子里,走来一队人,人后面是一辆接着一辆的囚车。
最后一批囚犯被押送到了刑场,而负责押送的人则加入到了排列在刑场周围的人墙队列中。
叶染扫视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唐婉玉的身影,可是也没见到穆劭,按理说这最后一批囚犯也已经到了,他也应该出现了才对。
突然,她想起来昨夜穆劭好像是答应了长平王什么,随即便观察起法场周边来,看了一圈,在参考囚车押送来时的方向,心里便大概有数了。
她一路扛着大刀到了藏玉阁,守门的一见是她,态度倒也很是客气。
“方才穆劭可来过了?!”
“回叶姑娘,王爷刚进去没一会!”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叶染大跨步走了进去,刚穿过庭院,便见穆劭他们都在前厅门口站着,就连主人秦楚都不例外。
于是她没有惊动任何人,从一旁的灌木后面绕到了前厅的侧面,脚尖点地,直接上了房,才一上房就看见房顶上还有一个人,竟是周元一。
两个人互相对看一眼,收敛了初看到对方时的惊诧,同时心照不宣的指了指下面。
有了周元一拆下的瓦片,叶染倒也省了事,和周元一一起顺着瓦片缺失形成的小洞朝前厅里看过去。
叶染最先看到的就是唐婉玉,经过一夜,唐婉玉的样子更加狰狞,虽然现在痒痒粉已经过了效用,可是光是从她的状态来看,昨夜她就被折磨的不轻。
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被抓挠的血肉模糊,如果不是她头上那支半挂在发髻上的凤钗,叶染还真认不出来是她。
而此刻唐婉玉就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双手和双脚都带了镣铐,在长平王穆青远进屋的一瞬间,她猛地将自己的双手抬起来遮住了面容。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凄厉,显然昨夜是想尽办法嘶吼来解喉咙里的痒了。
长平王见到唐婉玉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是一惊,他有心理准备,她进了天牢势必不会完好无损,可是也没想到竟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心下对于穆青瞻的恼恨再也掩饰不住。
“他竟如此折磨你?!”他的声音都在打颤。
“你告诉了他们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会安排你我见面?!”唐婉玉根本不理会长平王满眼的心疼和关切。
“该知道的,他们都已经知道,只是没有掌握到我与谋逆相关的实质证据,才答应我要和你见面的要求吧!”
唐婉玉闭目,神色甚是凄苦:“如今事已至此,他们没有证据,你当躲得远远的才对!何必要来惹上一身骚?!”
“婉儿,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么?!”
唐婉玉苦笑:“真心?!是啊!真心!这辈子,我怕是也还不了你什么了,下辈子吧!下辈子,你早点出现!”
“婉儿,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你放心,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你死!”
穆青远双目含泪,言辞恳切,像是早已忘了自己布下的人手早在昨夜就已经被穆劭都控制住了。
“哈哈哈哈!如今这形势,谁都救不了我,救不了我了!”歇斯底里的一阵笑后,她突然双眼圆睁起身扑向穆青远,带着镣铐的双手死死的抓住穆青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