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劭儿是陛下的孩子,陛下当年便是骁勇非常,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劭儿自然是出众的。”
穆青瞻眼中的神色一闪,放开唐婉玉,缓缓起身走到窗边,隔着窗棂感受着投射进来的月光。
“晁儿,劭儿,都是朕的子嗣,且他们兄弟情深,若无外力干涉,是断不会兄弟阋墙的。”
“若是太平治世,而晁儿又志在治国,将这天下交给他也并非不可,可如今,内忧外患,以晁儿的性子并非是储君的最佳人选,所以,即便劭儿无心朝政,朕还是硬逼着他。”
“如今满朝文武,和朕唱反调的,不是一两个,可朕不怕,朕很清楚,江山要稳固,该下的狠手,还是要下的,别说是朝中的大臣,便是至亲至近的人,你该知道,朕也是能狠的下心的!”
穆青瞻背对着唐婉玉,因此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看不到唐婉玉脸上绝望和恨毒的神情。
“陛下,如今陛下的身体正当年,储君的事又不急在一时,可是朝中有人说什么了?何以如此动怒?!”即便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唐婉玉的神情也是毫不掩饰的怨毒。
“婉儿,你我结发二十余载,有些话,朕不言明,你也当明白,朕这些年无为而治,没有将苍域从战乱动荡中解脱出来,若朕在位期间依旧不能实现这个愿望,便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
“是以对储君的选择,朕势必是要选贤能,祖宗的意思是立嫡也好立长也罢,前提条件都得是不亡国。”
“如果现在是晁儿有心来争储位,朕也不会与你多说,可你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你的儿子,他志不在此,劭儿没有生母,他继位之后,你一样可以稳坐太后之位。”
“朝里的事,你将手伸的太长,你该明白,在江山社稷面前,对任何人朕都不会手软,若是有一天伤了你家族的体面,你也莫要怪朕无情。”
穆青瞻负着手说了这许多,声音里没有过多的情绪,有的,只是疲乏。
唐婉玉脸上的神色再也不做任何掩饰:“陛下,既然您这么说,臣妾也和您说几句肺腑之言。”
“您身为一国之君,对储位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可臣妾作为一个母亲,自然也要为自己的孩子筹谋,给不给,在陛下,可争不争,则在于臣妾。”
穆青瞻闻言,猛然转身,眯着眼阴翳的眼神紧紧的锁着唐婉玉,周身都散发着森冷的气息:“你终于不再做戏了!”
唐婉玉蓦然笑了起来,卸了钗环,黑亮的秀发海藻一般披散肩头,沐浴后身上只披了一件稀薄的纱衣,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原本是一副令人难以自持的绮丽景象。
可此刻她却发出一阵凄苦自嘲的笑声:“做戏?!真要抡起做戏,臣妾怕是远不及陛下擅长此道。”
“当初在鹤鸣轩,若不是陛下做的一出好戏,臣妾又何以陷入这场孽缘之中,可笑我当初也是被誉为京都第一才女的,却看不破什么是假意,什么是真情。”
唐婉玉说完,目光恨毒又凄苦的看着穆青瞻,而穆青瞻的来你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可朕不是依言让你坐上了这皇后之位?!你却不知满足!”
“满足?!陛下难道不清楚,臣妾从头至尾要的便不仅仅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后位!”
说道这里唐婉玉几乎崩溃,细如白瓷的肌肤上泪痕滑过。
“明明是陛下说过倾慕于臣妾的才情,愿与臣妾永世并蒂,可也是陛下在刚刚定下了大婚的日子就和先帝请旨要在同一天迎娶云澜!”
“后位是陛下允诺的,却不是臣妾想要的,臣妾努力了那么多年,没能争到陛下的真心相待,如今这储位,臣妾便是拼个粉身碎骨,也必定要为晁儿争上一争!”
“啪!”
唐婉玉的话音才落下,穆青瞻抬手便打了她一巴掌,这个耳光用足了力,唐婉玉登时就被打的跌倒在地,一边的脸颊高高耸起,五个手指印在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她缓缓的抬起头,嘴巴动了动,吐了一口血水,裂开嘴又笑了起来:“这一巴掌,陛下怕是已经忍了很久了吧?!”
穆青瞻已经许久没有动过这么大的干戈了,再加上一整天也只草草的吃了一餐饭,现下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打过唐婉玉的那只手不停的颤抖着。
“你这是在和朕宣战了么?!”他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发妻。
唐婉玉扶着金漆雕花的圆凳艰难的站了起来,将被穆青瞻打乱的发丝理了理,而踉踉跄跄的走到梳妆台边坐下,看到镜子里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她的脸上反而没了怨毒,没了失望,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什么表情。
“陛下可别说笑了,陛下是一国之君,这苍域的任何东西都是陛下肯给,别人才能感恩戴德的接着,臣妾就是一个后宫妇人,父兄也都靠着陛下的恩赐才有一口饭吃,有什么胆量和陛下宣战?!”
说完,她便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用帕子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用梳子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然后褪去纱衣,径自走向床帐。
“既然陛下还无心就寝,臣妾就先歇了,陛下也要注意龙体,早些安寝才是。”
说着话,她已经躺在了床上,将锦被盖好,却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眼角又无声的滚出了一串泪珠。
穆青瞻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突然发觉,二十多年,他似乎并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唐婉玉这个女人。
看来,朝中一场腥风血雨是在所难免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万金之躯,也是我的万金之躯
和穆劭一起吃完饭,出了酒楼的大门,阿劲已经赶着马车等在门口,穆劭和叶染却一个也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王爷,您不上车么?”
穆劭看了叶染一眼,叶染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一番安定王府的马车道:“这么漂亮的马车,溅了血就可惜了,不能这么败家,就先留在这酒楼,交给小二看管吧!”
阿劲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怔怔的看着穆劭和叶染,叶染看他一脸的懵相,懒得与他多说,扛着金丝大环刀拔腿就走,穆劭紧随其后。
阿劲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小跑着追上去问:“王爷,什么见了血,什么意思啊?!”
穆劭老神在在的道:“过会你就知道了!”
入夜后,街上除了零星的几家酒馆客栈还亮着灯,其他铺子都打了烊,街上只零星几个路人。
叶染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刻意走快了一步,让她的影子和穆劭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一会又跑开,让两人的影子拉开很远的距离。
穆劭见她反复的走近跑远,玩的不亦乐乎,心里倒是佩服她的这份没心没肺。
几天之间,一百多人的人头落地,这一百多人相关联的朝中官员少说也有一百多人,都被定了个欺君之罪,即便是轻判,也最少是灭一族的罪。
现在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牵连进来,人头落地,而她,这件事明面上的推手,却在玩了一天人头之后,在明知道接下来会遇到怎样的报复的情况下,还如此轻松惬意,怕这世上,也没别人了。
叶染并不知道穆劭此刻心中所想,再次带着自己的影子冲向了穆劭,却在靠近的一瞬间,怔住了,前几次穆劭都是任由她跑近跑远,这次却猛地将她的腰揽住,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也紧紧的相依在一起。
阿劲无声的跟在后面,一见这阵仗连忙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们,小声的嘀咕道:“王爷是真的被带坏了,越来越像叶染一样不知羞。”
他的话音才落下,后脑勺就是一痛,捂着脑袋转身便见自己脚下一颗鸡蛋大的石头,而叶染正扛着金丝大环刀挑衅的看着他。
阿劲怒着一张脸看了看叶染,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摸着鼻尖不说话的穆劭,气鼓鼓的瘪着一张脸愤愤的又是一转身,心想着,我忍,我惹不起,我眼不见心不烦!
叶染见阿劲逗不起来顿时觉得无趣,瞥了瞥嘴:“切!比叶拾还木!”说完也一转身,她这一转身,吓得穆劭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脸惊恐的咽了口口水。
叶染扛在肩上的金丝大环刀,刀锋朝外,顺着她突然转身的动作在她身后划出一道弧线,而当时穆劭所站的位置刚好在这道弧线的轨迹上,他要是躲避的动作稍微慢上一丝,只怕就已经被那大刀割开了喉管,暴血气绝而亡了。
而叶染对此全然不知,依旧跑开一段距离后又故技重施的跑回来,这次穆劭将她接住后,没敢再松开,而是轻声的在她耳边道:“折腾了一天,你就不乏么?”
叶染靠在他胸口,抬头笑着看他:“乏了又怎样,难不成你还能背我不成?!”
“有何不可?”穆劭垂眸看着叶染,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然后便从叶染肩上卸下了金丝大环刀,手臂一用力,便将大刀甩给了阿劲,还在生闷气的阿劲被吓了一跳,本能的躲到了一旁,直到看清楚朝自己飞来的是什么,脸上的愤怒之色扭曲成了惊恐。
阿劲不解的看向穆劭和叶染,而那两个人连个眼神都吝的分给他,满脸幽怨的捡起大刀抱起来,一抬头却看到穆劭背对着叶染半蹲着,而叶染则很是轻快的蹦到了穆劭的背上,这下阿劲可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