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曦往门槛上一坐,忙着蹬鞋子,“你们留着自己洗吧,我要走了。”
“公主别急,慕先生吩咐过了,吃过早饭后,他会亲自护送公主回宫的。”领头的婢女说道,“公主若是擅自离开,慕先生可会怪罪我们。”
搞什么鬼,她一夜未归,这要是被父皇知道那还得了?父皇待慕离宽厚,不代表待她也宽厚。
不过转念一想,每每她惹父皇生气,但凡慕离给她求情,父皇就会网开一面。
这么看来,还是让慕离送她回去的好,否则父皇定把她骂的狗血淋头。
她沐浴后换了身衣裳,正想去用饭,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琴声。询问过婢女后,她才得知慕离正在亭中抚琴。
她沿着一条蜿蜒曲径踏上凉亭时,一眼看见了慕离的背影,那琴音实在好听的紧,似珠玉破空而出,叠音袅袅,余音泠泠。凉亭四周的白色纱帘在风中扬起,如一袭舞女长袖,和着那琴声飒飒瑟动。
珑曦走过去,但又不想惊动慕离,干脆一俯身,手脚并用的爬进了亭中。
她悄悄靠近慕离身后,又翕动鼻翼,偷偷嗅着他的周旁。
然而,昨晚那般浓烈的香气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似乎只是普通香囊的味道而已。
她正失望时,慕离突然将古琴突然拨出一个高音,将她吓了一跳。
“公主何必偷偷摸摸的?”慕离转身看着她,轻柔的声音中带着戏谑,“公主若是喜欢,大可直接抱着我闻个够,我又不会嫌弃公主。”
“谁稀罕啊。”她嗤之以鼻,“崔太傅身上的香气比较好闻,至于你,你只是个冒牌货。”
“是吗?”慕离盯住她的眼睛,“昨晚公主抱着我不肯松手,您都忘记了?”
她想起昨晚慕离吻她时的模样,不由得身子一僵,觉得又尴尬又生气,遂打算逃走。
但转身爬了没两步,慕离就伸手捏住她的脚腕,略一用力,便将她拖了回去。
“放开!”珑曦蹬了他一脚,“我想回宫去。”
慕离按住她的脚,“为什么急着回去,跟我待在这儿不好吗?”
“他们都说,崔太傅今天就要提前离开宫城了,我得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慕离听了这话,突然就放开了手,珑曦一个不稳,从亭子上滚了下去。
当她从地上爬起时,慕离已走至她面前,眸中带着冷意。
“好,你想见崔太傅,我就叫你见。”他突然诡谲的笑了笑,“半个时辰后,崔太傅会来拜访我,公主若是想见他,就乖乖在这儿待着。”
珑曦没察觉到他脸上的异样,遂露出喜色,“他真的会来这儿?”
“我怎敢骗公主?公主若是有什么话,可以趁这个机会对他说出来。”
“什么意思?”
他又一笑,“公主不是喜欢崔太傅么?直接告诉他就是了。”
“告诉了又什么用,要是他不喜欢我呢?”珑曦踟蹰着,“要是被他拒绝了,那岂不是很丢脸……”
“人这一世,丢脸的时刻多的去了,这不会是您第一次丢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丢脸,公主何必在意?”
“真的?”
“何况,谁敢不喜欢我们公主?”他靠近珑曦,近的几乎要贴上去,“公主这么漂亮,他难道会放着你不喜欢,而去喜欢别人?他怎么敢?”
他说的有道理,崔太傅他怎么敢不喜欢自己。
“乖乖坐在这儿,别跑远了。”慕离将她拉进了亭子里,“你若是跟他错过,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因为他这一句话,珑曦便老老实实的在这儿等着,为了给崔太傅留个好印象,她还从桌上拿起一本诗集,装出认真念书的模样。
但左等右等,眼看过去半个多时辰,也没见崔太傅的影子。她实在不耐烦了,便扔了书到河边去玩水。
亭外那条河实在河浅的很,水只没到了脚踝的位置,她先是赤着脚踩在碎石上面,又爬上了河边的一棵树,因为心情烦躁,树上的花被她揪了个干净。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树上,便听得庭院的拱门前突然传来一阵交谈声,放眼望去,却见崔璟已经到了园子里,正跟慕离相互答礼。
慕离对崔璟说了几句话,崔璟立即走进园子里,寻寻觅觅的,似乎在搜寻珑曦的身影。
珑曦满心欢喜,待他走到树下时,像只白蝶一样跳了下去。见头顶突然落下一个姑娘,崔璟大吃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公主,你果然在这儿过夜了?”崔璟诧异的放开她,立即后退半步行了礼,“公主为何还不回宫?”
“我在等你啊。”
“公主别闹了,皇上午时之后就会回宫,回宫途中他肯定会路过这府邸,若是看见您在这儿,那就糟了……臣马上就去向皇上禀报此事。”
说着,他转身要走,珑曦连忙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别别别,你先等等。”珑曦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崔太傅,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不由分说的将崔璟揪到了亭子里去,往他对面一坐,满脸憧憬的望着他。
崔璟被她盯得莫名其妙,遂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您究竟想说什么?”
“崔太傅,你不要去边关了,你就留在宫里,留在我身边不好吗?”她抓住了崔璟的胳膊,“我一直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公主,这是干什么?”他被惊呆了,立即拿开珑曦的手,“公主万万不可如此……”
“你害怕什么啊?你现在都不是我的老师了。”她不解的说道,“我不是想强迫你,我就想明确告诉你这件事……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臣不敢。”崔璟立即跪在了地上,看起来惶恐无比。“公主,臣罪该万死,是臣的罪过,竟然会让公主有这种胡思乱想……”
崔太傅将头压得很低,珑曦为了看清他的神情,不得不坐到了地上去,他这幅样子让珑曦觉得很烦躁。
“崔太傅,你很害怕我吗?”
“公主,臣着实不敢。”他战战兢兢的说道,“公主是千金之躯,是龙神赐予戚国的后裔,更有可能是戚国未来的君主,臣怎能妄想获得公主的青睐?”
“这有什么不能的,慕离就每天跟我待在一起啊,你为什么不行?”
“慕离曾是公主的督官,是赐给公主的人,只要公主允许,他可以陪公主做任何事……但我身为臣子,决不能僭越。”
听了这话,珑曦心头窜起了无名火,“你起来,看着我说话,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公主,且听我一言。”崔太傅眼神里带着无奈,“臣知道公主的心思,但臣……早就心有所属了。”
珑曦愣了半晌,胸口如同被打了一拳,闷的厉害。
“所以呢,那又如何?”
“公主怎么不明白,臣心里有了别人,便没法再容得下公主了。”
“说,那人是谁?”她腾的一下站起身,言语中充满攻击性,“说不出来,你今天就别想走。”
“公主,不要再问了。臣心仪的那位女子,是这宫里的婢女。虽说她的地位低贱,但在臣心里,她却并不比公主差。”
“宫里的婢女?”这是什么道理,她竟比不过一个宫女?
但她此刻已经无计可施了,思来想去,只能试着用哭来打动眼前人,这是她的最后一招。
“你不能走。”她试着挤出眼泪,“没有你,我怎么办?”
“没有我,但公主你有慕离啊。”他说的恳切,“也许,慕离能教会您一些东西,也比我更明白公主需要什么。”
难怪,难怪慕离一直撺掇着她向崔太傅表示心意,原来这便是他的目的了——就是想让她在崔太傅面前难堪。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宫里的人都会笑话她。
珑曦回过神的时候,崔太傅已经悄悄退下了。她推门出去,径自来到慕离面前,后者察觉到了她的怒气,纳闷的抬头看着她。
她一鞭抽在面前的桌子上,那檀木的桌面瞬间裂开了无数道细纹。
“崔太傅刚刚亲口承认了,他已经有心上人了——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吧,你还故意让我去问,你故意想让我难堪?”
慕离干脆的点点头,露出一种阴谋得逞似的笑,“我若是不这么做,公主又怎么会死心呢?”
珑曦几乎要将牙咬碎,她不由自主的紧握右手,指尖处已经漾起了红色的流光。
“算了,咱们今天就做个了断吧。”她尽量说的心平气和,“今天要么你打死我,要么我打死你……反正咱们两个不能同时活在这世上。”
话音未落,旁边的河里突然飞溅起无数的水花,瞬间浇熄了珑曦指尖的火苗。与此同时,一股水柱砸在了她身上,她一头从亭子上栽了下去,摔进了下方的树丛里。
半晌后,她狼狈的自树丛中爬出来,被气得不知所措,“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老跟我对着干?”
慕离不紧不慢的踏着石阶走了下来,踩着溪水来到她面前,悠声说道:“自然是为了我自己。”
见珑曦一脸费解,他轻捏住珑曦的手,“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该做的事我也都做了,公主还想如何?我心里只有公主,公主心里为什么不能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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