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担忧得罪老太太,谁想搭理你?别不要脸了!
柳念絮说哭就哭,说停就停,本事太厉害。老太太静静看着她表演,心里十分无奈,若当初她的母亲有这个手段,也不至于沦落到满城嘲讽的地步。
好在这场风波终于因二太太忍气吞声而过去,老太太松了口气,道:“都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莫说话了。”
再说下去,今儿这顿饭就别吃了。
柳念絮低头应了,乖巧温柔,跟刚才批评自己父母的那个姑娘相比,判若二人。
老太太心想,念念单凭着这个变脸的本领,也能自个儿闯出一条生路来。
安安静静用完早膳,收拾了餐具,众人移到内室说话,柳念絮几个姑娘都坐在圆凳上,陪老太太唠嗑。
闲话家常中,上午就过了大半,换了几次茶水后,丫鬟掀帘子进来,小心翼翼道:“老太太,姑奶奶回府了,还……还带着姑爷一起……”
说着,瞧了柳念絮一眼。
柳念絮手一顿,甜笑着的脸便耷拉下去,气氛一时凝滞。
第3章 继父继母
秋日里桂花盛开,有心的丫鬟便折了花枝放在屋里,琉璃净瓶装了金黄的桂花,格外好看。这会儿桂花的香气弥漫着整间屋子,在寂静中清晰明白。
没有人讲话,连大太太二太太都一同瞧着柳念絮,眼中带了怜悯,老太太更是无言,张了张嘴想让柳念絮避开,又不知如何开口。
柳念絮似无所察觉,纹丝不动地喝了杯中茶水,含笑道:“我母亲来了?我有许多年未见过她,今儿该向她请安才是。”
老太太嘴唇翕动,沉默片刻,道:“请他们进来吧。”
浔阳侯府只有一位姑奶奶,芳名唐婉言,是老太太嫡亲的女儿,是柳念絮亲生的母亲。
这位唐家姑奶奶是个妙人,年少时候金尊玉贵地长大,生就一副艳压群芳的美貌,不少王孙公子都成了她石榴裙下客,连当年的太子现如今的皇帝都对她示好过。
可这位唐婉言姑娘,弃了无数王侯,竟背着家里人和一个柳姓书生私奔,私自成就了好事,被家里人找到时,已圆房有了身孕。
都说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浔阳侯府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的女孩子给人做妾,只得咬牙答应婚事,顾不得柳姓书生家中贫寒,还给他们操办了婚礼。
婚后不久,二人生下个女儿,柳姓书生才华过人,科举中了探花。这故事按话本子发展下去,本是大团圆的美事,唐姑娘苦尽甘来,凤冠霞帔见家人,可被称道了。
可这时候唐婉言不满于夫君沉迷公务冷落了自己,竟与外男勾搭成奸,还被人捉奸在床。柳书生早已今非昔比,自然不能被人这般侮辱,一纸诉状告上官府,二人顺利和离。
和离之后,唐婉言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的浔阳侯府不顾颜面去那奸夫家提亲,让唐婉言嫁了他。
那奸夫便是唐家的新姑爷,柳念絮的后爹,渭北侯孟庆阳。
柳念絮换了个姿势坐着,一双大眼睛亮若繁星,璀璨明媚,带着笑意,好整以暇等着来人。
父母和离十三载,她不曾见过所谓的母亲,更不曾与这位破坏她家庭的后爹见过面,很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会同有夫之妇……
至于唐婉言,她只需要在自己嫁人的时候出嫁妆就好。
柳念絮脸上笑意更深,神色也越发温柔。
看着她的笑容,不知为何,大太太浑身打了个冷颤。
丫鬟掀开帘子,外头走进来几个人,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女儿,都是十来岁的模样,四人穿着一色衣袍,温馨和睦的一家人,看在柳念絮眼里,尤为恶心。
唐婉言如今三十出头的年岁,她生的美貌,到这个岁数依然绝色倾城,比十几岁的少女更添几分风韵,亦难怪孟庆阳愿意娶二嫁的她。
这满屋子的女人,除却柳念絮,再无一人比得上她容貌。
唐婉言走进门来,对着老太太行礼:“母亲安好。”
又冷冷淡淡地对着大太太二太太点头:“大嫂,二嫂。”
孟庆阳和两个女儿与她态度一般无二。
柳念絮从腰间掏出帕子,慢吞吞站起身,一张口声音极为激动惊讶,还带了哭腔:“母亲!”
坐她跟前的唐兰溪吓得一个激灵,姐妹几个都呆呆看着柳念絮……
不对啊,念念不是这样的人,她挺安静的,这疯婆子谁啊?
唐婉言夫妇回头,瞧见她一时没认出来,唐婉言蹙眉道:“你是哪家姑娘,怎么胡乱攀亲戚?”
孟庆阳亦道:“岳母怎么弄了个傻姑娘在屋里?我们家两个丫头都在这儿呢,哪儿又来一个叫母亲的……”
话音一落,他忽然闭上嘴,目瞪口呆看着柳念絮。
唐婉言亦反应过来了,上下打量着她,犹豫片刻:“念念?”
柳念絮揉了揉眼角,将眼睛揉的发红,才哭诉道:“母亲,女儿可算是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女儿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你怎么不来看看女儿呢?”
戏瘾上来,柳念絮不顾唐婉言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眼泪都给逼出来了,“母亲,女儿好些年没见过你了,父亲和继母待女儿不好,我一直盼着您接女儿,你怎么不来呢?”
“你不要女儿了吗?”
一句话一个女儿,势必要强调清楚自己的身份。
唐婉言不悦道:“你姓柳,同我有什么干系!”
柳念絮似乎被她的冷淡吓到了,呆呆坐回圆凳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呆呆道:“可您曾经是柳家的妻子啊?”
可您曾经是柳家妻子啊……
你是二嫁的女人,还是与人私通二嫁的,您全都给忘了吗?
短短一句话,令孟庆阳脸上讪讪不已,干咳两声道:“念念是吧,我是你母亲的夫君,你……你叫我孟叔叔吧……”
柳念絮眼含热泪,颤声道:“爹……”
一声爹,喊的意韵悠长,千回百转,饱含无限情意。
孟庆阳觉得十分棘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回头瞧瞧老太太,无奈道:“老太太将念念接回府中,怎的不说一声,我们早该来看看她才好。”
老太太淡声道:“念念是我浔阳侯府的表姑娘,我养着她亦是应当,只她在你们渭北侯府身份尴尬,还是算了吧。”
唐婉言却十分不满意:“母亲,当年和离时将她给了那个姓柳的,就再跟我们浔阳侯府无关,您这是做什么?”
看见这个女儿,就会令她想起当年的屈辱事,让她想起自己是满京城闺秀的笑话,她巴不得柳念絮早早死了,全天下再无人知道她的事儿。
柳念絮看着她,不等老太太开口解释,率先哭起来,声音如泣如诉,“母亲,你若不喜欢女儿,女儿这就去死……绝不给你添麻烦。”
若死就死,哪有说出来的?
唐婉言心中暗暗吐槽,可她话都说了,总不好真让她去死,否则外人眼中,她唐婉言辛辛苦苦经营十三年才好起来的名声,又要给毁掉。
唐婉言被迫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你是我的女儿,我……当然喜欢你,只是惊讶罢了,你莫要多心……”
柳念絮听得出她不情不愿,心情愈发好,抹了抹眼泪,绽放一个硕大的笑容,看上去跟傻子似的:“那么,我可以叫你们父亲母亲吗?”
柳念絮才不在乎叫陌生人爹,哪怕这个人是奸夫。她只想恶心唐婉言夫妇,顺带还能恶心她爹和后娘。
都是贱人,实在不用厚此薄彼。
若教谁觉着自己还不够贱,那就是她柳念絮做的不够了。
孟庆阳道:“好孩子,你喜欢叫就叫吧。”
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哭哭啼啼的,不如顺了她的心,省得惹人心烦。
柳念絮脸上果然笑容越发灿烂:“多谢爹娘!”
老太太默然片刻,不理会柳念絮,只看向唐婉言:“你怎么这时候回府,出什么事儿了吗?”
这个女儿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太太心如止水 。
唐婉言道:“母亲有所不知,庆阳在工部的缺又被人撸了下去,我想求大哥帮帮忙……”
“工部的差事,不是你大哥两个月前刚给他安排的吗?”老太太蹙眉,不解道,“被谁撸了,因何撸的,你仔细跟我说。”
柳念絮漫不经心瞧着,她在家中听父亲说过这位后爹,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全靠祖荫维持着荣华富贵,哪一日败光了家产都不足为奇。
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个草包,一个工部的缺,还要求大舅舅帮忙。
她柳家那个爹,虽是个引诱少女私奔的败类,还是个虐待亲女的渣男,可三十多岁就靠自己做了二品大员,实打实的有本领 。
更不论侯府出身的两个舅舅,都是一品武将。
唐婉言脑子里装的什么屎,不爱金龟婿,爱上个草包?
莫不是千金小姐都有扶贫的爱好,前扶她爹,后扶孟庆阳。
唐婉言道:“只是因为一点小事罢了,庆阳分折子的时候分错了,上官为难他,罚他扫庭院以示惩戒,这不是作践人吗?”
“所以……是自己辞的官?”老太太敲了敲桌子,深深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