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絮未曾推辞,惊喜地瞪圆了眼,声音欢快:“如此,我就谢过郡主了。”
柳念絮极有分寸,当着不该暴露本性的人的面,总能处置的极好,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就比如这会儿,假装自己爱花,有个爱好才像正常人,否则只管一味谦逊,就太过虚伪了。
文音郡主果真轻轻一笑,信了她。
两人过抄手游廊,又转过一壁汉白玉石屏风,两人并肩走过去,却在转角处迎面撞上个人。
柳念絮本走在文音郡主右侧,停步不及,直直朝那人怀中撞去。那人胸膛不知是何物做的,坚硬非常,直撞的她鼻翼发酸,眼角不由自主酸落了泪。
文音郡主来不及关心柳念絮,先喊一声:“表哥?”
柳念絮擦了擦眼,才抬眸看去,意欲道歉。这一抬眼不要紧,她的话全在嗓子里绕了几圈。
是方才假山旁的那个男人。
心中转了几转,柳念絮面上依旧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样:“公子恕罪,走路太急未来得及闪避,冲撞了公子。”
“柳姑娘,又见面了?”
柳念絮念着文音郡主在侧,不敢多言,语气弱的都结巴了,“公子安好。”
文音郡主亦道:“表哥,人家姑娘胆子小,你别吓着人家了!”
柳念絮朝着文音郡主靠了靠,小声问:“郡主,这位是……哪家公子啊?”
文音郡主的表哥,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
母亲舒宁长公主那边,宗室子弟众多先不提,只凌阳侯府亦是大族,文音郡主光亲姑姑都有六个,表哥表弟一堆,她自个儿恐怕都认不全。
眼前这位能进宫,又能在长公主府随意走动,跟文音郡主如此熟稔,想必是某位宗室子弟,说不得还是个皇子。
文音郡主张口欲答,却见这位亲表哥摇了摇头,素来冷漠的脸上带了几分笑,直接制止她,“文音!”
文音郡主心中惊诧,表哥……何时对人这样笑过?
还不许自己说出他的身份,这是什么毛病?
柳念絮低头不语,神色卑弱,“公子若不方便告知,小女子不问便是。”
文音郡主左右瞧瞧,看看表哥 ,又看看柳念絮,觉着这二人之间气氛着实奇怪。
脑海中灵光一现,像是想到了什么,“表哥,你先帮我照顾一下柳姑娘,我还有事要处理。”
竟丝毫不顾大家闺秀的体面,提着裙子飞奔而去。
柳念絮来不及挽留,只能瞪眼瞧着她的背影。
偌大的地界儿,又只余下二人。
“柳姑娘,好巧。”
柳念絮摸了摸衣袖中的耳环,报之以一笑,“的确很巧。”
没了文音郡主在侧,她不需要再装作怯弱的模样,只温温柔柔答了。
心中却在思索旁的事情。
对方环胸而立,冷薄的唇微微上挑,却一言不发。
柳念絮抬眸靠在背后的屏风,轻轻一笑,乖巧柔和,“郡主的表哥,敢问阁下到底是何人?”
“我说过,柳姑娘很快就会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那人轻轻一笑,锐利俊美的脸上带了些温柔。
柳念絮想了想,自己掰扯起来,“公子自由出入宫禁,又在长公主府来去自如,定非凌阳侯府的亲眷,而是长公主那边的。”
“普通的宗室子弟不敢嘱咐郡主,唯有各家王府的世子以及陛下的皇子们才敢,我猜……阁下是某个皇子。”
“何以见得?”
柳念絮却不说了,只拢了拢臂上的挽纱,脸上拾起温柔的笑容,默不作声站直身子。
目光瞧着屏风上刻画的壁画,只当身侧的人不存在。
“是。”那人叹息一声,“柳姑娘聪慧。”
柳念絮更不言语了,靠着屏风,神色安静。
那人便笑了,他生的俊美,轻轻一笑如同冬雪飘落,冷却绝美,令人不由得沉沦下去,哪怕冻伤了手,都孜孜不倦地追求。
“柳姑娘为人处事,一直这般冷静么?”
柳念絮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眸,眸中澄透的冷意侵染着这方寸之地,清醒的眉眼透出清醒的内心,好教人知道,她没有一刻糊涂。
“殿下。”柳念絮改了称呼,纵笑着,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告诉你,她在认真同你讲话,“我一向不冷静,最意气用事的一个人。”
可是她那神情,却没有丝毫说服力。
对方一笑,不置可否。
柳念絮亦不做争辩,两人站在一处,天地都安静下来。
第18章 赔罪重礼
秋风飒爽,卷起地面上的落叶,一片一片如同蝴蝶般飞舞,刮起的阵阵泥土朝着脸上来。
柳念絮拿袖子挡了挡。
衣袖被举起来,里面的暗兜位置偏移,藏在里面的耳环便掉了下来。
落在地上,“啪嗒”一声,清晰入耳。
那人垂眸看着,“柳姑娘怎么不戴了,好好的耳环就这样藏起来,岂不可惜?”
柳念絮微微一顿,道:“忘记了。。”
那人又弯腰捡了递给她,“柳姑娘,切莫再忘了。”
他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消散了冷淡的寒意,如同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分外舒服。
可偏偏有那样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那眼眸深到倒影不出你的身影,让你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竟生生有种在他跟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就好像他已经透过这肉体,看到你的心底深处,看透你全部的伪装。
捏着那耳环,柳念絮眼神微动,竟当着戴上了耳朵,神色安然道:“多谢殿下。”
对方冷峻的脸上亦泛起清润的笑意,那笑意中带着复杂的意味,令人不知作何感想。
柳念絮心头一跳,离他远了一步。
气氛太冷淡尴尬,柳念絮终于开口,“公子,您怎么会在这儿?”
“嗯?”
“后院是女孩子们聚集的场所。”
“因为……”他神色略有三分尴尬,“路过罢了,柳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文音郡主说,长公主要赠予我礼物,所以带我过来。”柳念絮道,“不知发生了什么,郡主缘何这般着急。”
她垂眸道:“让长公主久等,不知会不会怪罪我。”
“长公主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不用忧心。”对方轻轻一笑,“若我猜的没错,文音应当就是去寻长公主了,前因后果文音会解释清楚,怪不到你身上。”
柳念絮便点点头。
两人又无话可说,安安静静待了许久,柳念絮忽然抬眸,轻吁一声,“文音郡主回来了。”
满满的庆幸感,要从她脸上直接给溢出来了。
尴尬的太久,总归不大舒服。
对方便回身看去,果然瞧见文音郡主的身影,除文音郡主外,还有个身着华丽的妇人。
高髻华钗,正是舒宁长公主。
想着柳念絮许是不认得这位长公主,他好心提醒道:“那位便是舒宁长公主,我亲姑母。”
柳念絮一怔,连忙端庄站直了身体,在舒宁长公主至跟前时,优雅地欠身行礼:“小女拜见长公主。”
舒宁长公主地位非同一般,乃是太后亲生的女儿,皇帝唯一的同胞妹妹,在京城中极有脸面。
京中闺秀大多都以她的青睐为荣,若得了长公主的几句夸赞,就足以夸耀半年。
就连皇后都敬着她三分,皇家的几位公主们更是捧着这位姑母,得了她的青睐,几乎就等于得了太后娘娘青眼。
柳念絮亦想在这位长公主心中留下个端庄贤淑的好印象,是以这个礼行的,格外认真。
一举一动都分外优雅动人。
舒宁长公主看她,又看看一旁安然站着的男人,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免礼吧。”
“姑母怎亲自过来了?”那男人淡声问,“外头无事了吗?”
好像换了张脸,冷冷清清的,不带感情,好似方才柔和带笑的男人只存在了一瞬间。
一转眼,这人便长得似一块冰山。
“文音同我说了件事儿,我心下着急,便赶过来瞧瞧。”舒宁长公主语气不大好,“你……你如今亦不小了,我本不该管你,但也不能肆意妄为啊!”
想起文音刚才的话,舒宁长公主眼中泛起一层轻愁,叹息道:“你让我怎么向陛下交代……”
“姑母,有话我们回去再说吧。”他拦了舒宁长公主的话头,“方才听说姑母给柳姑娘备了礼物,柳姑娘等了许久,可不能让人空等。”
舒宁长公主顿了顿,“自然不会。”
那神情,分明是忘了的。
柳念絮微微一怔,不知发生了何事,让长公主如此着急,丢三落四的,连身边诸多女官侍从都一起忘了。
可见,是件天大的事情,才会造成这般影响。
没有礼物,舒宁长公主想了想,从腕上褪下个镯子,“柳姑娘,今日你在府上受了委屈,我便以这镯子赔罪。”
“这镯子别看不起眼,却是太后娘娘赠我的嫁妆,陪在我身边二十年,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今儿就赠给柳姑娘了。”
那镯子晶莹灿烂,水头极好,轻轻一晃如同灵气在其中晃悠,可没有半分不起眼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