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过十三载,念念都已十六岁了,当年的事情都已是旧事一桩,我浔阳侯府,从未因你们苛责虐待念念而找麻烦,只管忍气吞声,你们竟然要先下手害死我的女儿吗?”
柳念絮啧啧称奇。
老太太凛然大义,跟柳夫人的罪名已定一样,若真的能定罪,柳念絮回到浔阳侯府就能放鞭炮庆祝!
苛责虐待……
四个字一出,皇后的目光落在柳念絮脸上,又看向柳夫人,淡声道:“等查清楚真相,柳夫人去应天府衙门走一趟,说说虐待是什么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柳夫人哭诉,“臣妾冤枉啊……念念,你快跟娘娘说,快啊!”
柳念絮嘴一瘪,泪珠滚滚落下。
第11章 苛责虐待
御花园空旷,站着的宫女内监都未有响动,一片风声中,柳夫人的哭喊声中夹着柳念絮的哽咽,清晰入耳。
柳念絮眼泪滚滚落下,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如珍珠一般顺着脸颊落下去,隐入衣襟当中,战战兢兢地颤了颤,道:“皇后娘娘,母亲……母亲她……没有虐待我……”
凭着那一脸惊惶,能说服谁呢?
“柳姑娘,你所言,是实话吗?”皇后问。
柳夫人大喜,忙道:“皇后娘娘,我对念念尽心尽力,视如己出,天地可鉴。”
若真坐实了这项罪名,去了顺天府并无无碍,杀不得骂不得,只丢人现言,令人知晓她德行不好。对于一位诰命夫人来说,没有更严重的责罚了。
柳念絮咬着下唇,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民女……”
“念念,你得想好了,欺君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唐兰嫣在一旁高声道,“皇后娘娘在上,你有话就说,不必怕那个老妖婆!”
柳念絮眼泪淌的更凶了,跪下去,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哭声顺着地面传出来。
“皇后娘娘,您饶了民女吧,百善孝为先,继母乃我父亲之妻,我……我万万不敢状告她。”
最重要的是,以子告母,需得先受杖责三十,打不死再立案。柳念絮惜命得很,才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皇后蹙眉,“本宫免了你的杖刑便是。”
柳念絮听着,方慢慢止了眼泪,抽噎道:“皇后娘娘大恩大德在上,民女再不敢隐瞒。”
“继母虐待我,的确是真。民女三岁那年,生身父母和离,家父续娶继母……”柳念絮顿了顿,一脸苦痛,“我尚记着,那时寒冬腊月,天上下了好大的雪,继母在屋中吃锅子,罚我在雪中跪了三个时辰。跪完起身,我的腿生了一个冬天的冻疮,至今一到阴天下雨都如同针扎般疼。”
老太太闻言,手微微一顿,有些惊讶。
唐婉言刚被太医施针醒过来,就听见柳念絮带着哭腔的话,更是怔住。
念念……我的女儿……
“柳念絮,我何时罚你跪了三个时辰,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柳念絮好似没听见她的话,接着道:“我在家中要和下人一同干活,浣洗下厨全看继母眼色,我若不从,动辄便是鞭打责骂,皇后娘娘,民女彼时才四五岁而已。”
令四五岁的幼童做粗活,跪雪地,便是宫中对待罪奴也没这般残酷。
柳念絮是捡了两件说,便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唐婉言颤着嘴唇,“念念……你怎么都不跟我讲呢?”
她既醒了,柳念絮怎能放过她,“娘……我……我以为是你不要我的,我不敢……”
我以为是你不要我的……
本就是你不要我的。
唐婉言,你还记得吗,是你不要我的。如今见我这般模样,你可曾感到愧疚?
柳念絮俯在衣衫的眼睛通红,眼神分外澄澈冷静。
唐婉言哑口无言,本迷迷糊糊的,这一下子便清醒起来,不知该怎么开口说话。
是我不要这个孩子的……
旁人不清楚,唐婉言自己却清楚得很。与前夫和离之时,两个人都不愿要这个女儿,是她对那个男人说,要杀要剐都随便她,只求柳念絮不要拖累自己。
唐婉言浑身一个激灵,难以理解,自己当初为何那般冷血无情。
皇后道:“太医,去看看柳姑娘的腿。”
身为皇后,纵使心中有偏向,也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若当真雪地里跪过,定然是有痕迹的。
太医领旨,蹲在柳念絮跟前,“柳姑娘,得罪了。”
说着,伸手按上柳念絮的膝盖穴位,一阵刺骨的痛传向天灵盖,柳念絮痛呼一声,额上汗液涔涔。
太医起身,“皇后娘娘,柳姑娘确是受过寒疾。”
皇后静静听着,轻轻叹口气,温柔道:“柳姑娘,你先起来。”
皇后身侧的宫女走过来,替柳念絮抹了眼泪,轻轻安抚:“柳姑娘放心,皇后娘娘定会为你做主的。”
可做主毕竟也有限。毕竟是旁人的家事,柳夫人只是失德,虐待前妻子女,说起来人人指责,可若责罚也没有律法可依。
柳念絮没指望着怎么着柳夫人,只想着通过今儿的事儿,令柳夫人日后再也不能管她,在人前人后败坏她的名声。
闻言,柳念絮亦只乖巧点头,极力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皇后亦不晓得如何处置柳夫人才好,对于失德,律法并未有所规定,所以哪怕如唐婉言,嫁了人依然能随着夫婿得封诰命。
皇后想了想方道:“朝廷册封诰命,多宣之以天下德行昭著,既是失德,那便贬了诰命便是。”
她瞧着柳夫人,“你夫君是二品官,依照惯例你封了二品夫人,如今就贬做四品淑人罢,盼你改邪归正,多修己身。”
柳夫人战战兢兢,低声应了,转头对柳念絮道:“念念,都是母亲不好,被猪油蒙了心,日后定不会再欺负你了,你……你可愿意原谅母亲?”
柳念絮心中冷笑一声,真是唱的一出好戏,愿意吗?当然不愿意,可若直说,竟又显得她柳念絮不近人情了。
柳夫人直勾勾看着她。
柳念絮捏着手指下意识后退一步,浑身发抖,嘴唇颤了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副惊恐的样子,一看便知柳夫人伤她多深。
唐兰嫣上前一步,拦在柳念絮身前,不高兴道:“柳夫人……哦不,柳淑人,你把我妹妹吓成什么模样了,劳您大驾回自己的位置,您女儿的官司还没了呢,找我妹妹干什么!”
说着,唐兰嫣翻了个大白眼,不知是对柳夫人翻的,还是对柳念絮翻的,总归是分外不屑。
唐兰嫣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这桩官司的起因,目光复又落在柳珍儿身上。
这次的目光跟方才又有所不同,方才都觉着是唐兰嫣胡说八道,可柳夫人被继女指证虐待她之后,众人心中又有了计较。
母亲德行不好,虐待人家女儿,焉知柳珍儿不会看葫芦画瓢,跟着给唐婉言下药呢?
宫女得了皇后的命令,径直走到柳珍儿身边去搜她的身,一阵轻响过后,其中一名宫女举着个纸包,道:“皇后娘娘,找到了。”
是从柳珍儿裙摆下找出来的,若不仔细都发现不了,她裙摆上竟缝了暗兜。
皇后揉了揉额角,重重叹口气。
气氛一时凝滞,冷凝凝的。
柳念絮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开口:“珍儿,你……你怎么能这样呢?爹爹就是这般教你的吗?”
伤不到那个父亲的筋骨,柳念絮也势必要将他拖下水,哪怕只是沾湿鞋底,也不能放过他。
柳珍儿脸色惨白:“我……我没有……”
皇后冷淡道:“在宫中下药是大罪,将人押去掖庭先关着,本宫明儿另行处置,今儿别扰了太子的接风宴。”
“皇后娘娘饶命……”柳珍儿想呼喊,可皇后身边训练有素的宫人当然不会令她扰了皇后的清静,直接堵上嘴给拖了出去。
皇后厌恶柳夫人,蹙眉道:“柳夫人今儿累了,送她回去吧。”
柳夫人张口欲言,想想女儿,纵使丢尽颜面都不曾反驳,她得去宫门口守着,等夫君出来赶紧告诉她。
珍儿自幼养尊处优,哪儿受得住掖庭之苦。
心事重重走出去,皇后看看唐婉言病弱的模样,随口道:“也送渭北侯夫人回去吧,今儿被人害了,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唐婉言的确是有心无力,回头瞧着柳念絮,试探道:“皇后娘娘,可否让念念和妾身一同回府。”
皇后道:“宫中饮宴,令你回去是恩典,柳姑娘既然跟着唐老夫人一同过来,倒也不用跟你一起回去。”
皇后是极为看不上唐婉言的,这个女人看着漂亮机灵,得了许多男人的心,乃至于差点儿抢了她的皇后之位,幸好是个德行有失的蠢货。
柳念絮好好一个姑娘,不至于送去给她践踏。
唐婉言不敢忤逆皇后,只能独自带着孟瑜孟瑶走了,留下唐家人在。
皇后叹息一声:“今儿多亏唐大姑娘眼尖,不然还有得查,将本宫那对玉镯子赏给大姑娘,赏她仗义执言。”
老太太喜悦溢于言表,大太太更是满脸欢欣。兰嫣婚事在即,就算不能进东宫,能得皇后娘娘青眼,对婚事都大有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