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济面上那副笑模样被紧张取代,一边指挥护卫挡箭勿要伤及女眷,一边急声催促容温,“五嫂,你随护卫先走,我断后,随后再沿路去追你。”
容温耳畔划过利箭的‘咻咻’声,闻言心头沉得厉害。
二楼上射下来的箭说多不多,多尔济及护卫们尚能应付。但为了护卫她们几个女眷,多尔济等人行动间难免有所掣肘。
此时她们留下,一拖再拖,只会成为多尔济的负担。
容温一拽马缰,别开眼狠心道,“好,你们也勿要恋战,速速撤出!”
“我明白。”多尔济高声下令,“察哈尔,你带两个人护送公主!”
这个察哈尔,乃是多罗郡王的得力手下。
先前容温被罚去苏木山,便是他驭车送去。
这群护卫里面,就属他武艺最为出众。
十三岁的多尔济,笑起来灿烂无忧,却永远是最细致那个。
容温眼眶发酸,冲多尔济高喊一声“保重”后,随着察哈尔与两个侍卫‘辟’出来的路,艰难往城门口挤去。
眼见那道巍峨青石城墙越来越近,樱晓再次拉了容温衣袖一下,激动道,“公主你看,额驸来了!”
“哪里?”她声音委实不低,不止容温听见了,察哈尔几个侍卫也听见了。俱是大喜过望,顺着樱晓手指的方向扭头回看。
果然瞧见在她们背后五六丈开外,人群之中,混着个身着科尔沁赤黑甲胄的高大男子背影,此时正逆着满城往城门口逃窜的百姓,往城中挪,像是要进去找人。
男子没有骑马,不过从背影看,那身量确实比周边的人高出许多,鹤立鸡群一般。还有那头高高束起,显得极有精气神的乌发。
“是台吉,真是台吉!”察哈尔激动得眉毛翻飞,张口便要高喊住‘班第’。
容温目不转睛那道出众的赤黑背影,面上喜意逐渐减淡。
有种古怪的直觉……
那道背影像班第,好像又比班第少了股杀伐戾气。混迹在人群之中,除了身量,再无任何显眼之处。
还有,他们分明一直在顺着城门口前行,‘班第’是逆行向城内。没道理这般显眼的‘班第’与他们擦肩而过,行了五六丈远,他们都未发现彼此。
——除非,‘班第’不是从城门口进来的。
垂眸凝想一瞬,在察哈尔开口唤‘班第’之前,果断把他拦下来,示意道,“用哨音!”
曾经在苏木山脚,容温曾亲眼目睹过察哈尔以短短长长几道呼哨唤来在山顶的班第。
“啊?”
哨音比之喊叫确实更能易分辨,察哈尔也未细想,配合吹出几道嘹亮口哨。
‘班第’依旧自顾往前城中挤,毫无反应。
“台吉没听见?”察哈尔疑惑,以班第的耳力,就算此时再吵,也不应该啊。
这可是科尔沁传密信专用的暗哨,凡事知晓暗哨的,对这哨音可谓敏感,隔一座山都能传信,没道理距个五六丈远,街上嘈杂一些,台吉便听不见了。
容温见状,盯着吵嚷不休的大街,蹙眉道,“再吹一次。”
“公主。”樱晓忽然插话,“此时城中催牛赶马的人多,额驸就算听见了哨音八成也不会放在心上,要不是还是唤他吧。”
容温明眸淡淡扫过樱晓的脸,冷声再次命令察哈尔,“吹!”
察哈尔再次吹响哨音,‘班第’依然不为所动。
“这……”察哈尔瞠目,不用容温说,又赌气的连吹好几声。
“停下!”容温不动声色道,“台吉肯定是急着去救多尔济,无心顾暇,不必唤了,我们先出城!”
察哈尔单手摁在弯刀握柄上,狠狠盯着‘班第’的背影,“公主不……”
容温看清察哈尔的口型,毫无征兆的变脸,厉声截断他接下来的话,“怎么,本公主使唤不动你?还不快走,想让本公主落噶尔丹手里?”
这两顶大帽子扣下来,察哈尔懵了一瞬,讪讪与容温对视一眼,重新驭马,闷不做声的在前开路。
容温凝向不远处的巍峨归化城门,察哈尔想说的,也正是她所想的。
——那人背影再像,也绝对不是班第。
只是,他们这趟混乱的出城路一波三折,隐在暗处的敌人总能第一时间知晓他们的动向,花样百出阻止他们出城,如同在他们这群人里面安了双眼睛。
如此,便不得不防。
有些话,心知肚明便好,万万不能说出来,打草惊蛇。
三个侍卫,三个姑娘,一行六人,与百姓挤挤踩踩,还算顺利的到了城门口。
再有几步路,便该出城了。
樱晓喉头微动,悄然扯住马缰落后几步,然后又费力往容温几人方向靠拢。只不过,这次她换了个位置,走在了扶雪边上。
三个姑娘变成了扶雪行在正中。
扶雪留意到了樱晓的短暂落后,侧眸关切问道,“樱晓姐姐,你面色好难看,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樱晓话音刚落,便身子一歪,似要朝地下栽去。
扶雪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拉她。
樱晓倒是被捞回来了,但约摸是用力太过,重心不稳,扶雪自己反而一咕噜直坠下马,捂着小腹半蜷在地。
眼看扶雪要被后面涌来的牛羊百姓踩踏,容温面色惊变,大声喊道,“察哈尔,快救人!”
三个侍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已经晕过去的扶雪从无数双人脚马蹄下拉起来。
抬头,却发现容温与樱晓,连人带马凭空消失了。
-
亲眼见察哈尔几人疾风火燎出城,往科尔沁方向奔去寻人,又见多尔济一行狼狈撤出归化城。
樱晓冷笑一声,讥诮盯着墙角,缩在两匹马脚下晕过去的容温。
公主又能如何,再是尊贵,还不照样得与牲口为伍。
先前,容温低头指挥那三个蠢侍卫下马救扶雪时,她出其不意,劈晕了满心急切,毫无防备的容温。
并顺势,连人带马,给拖进了几步开外,城门口供侍卫轮值歇息的暗间里。
简单一出灯下黑而已,遮住了所有人的眼。
蠢啊!
樱晓喉咙里溢出一丝古怪的笑声,半蹲下|身,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半缕天光,居高临下望向容温,“公主,主子,你是我见过最眼明心亮的人……你瞧这一路上多少波折,太多人想要你了。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把你卖给谁?”
樱晓目色诡异莫测,似欢喜,又似悲哀,“别怪我公主,我知道你长这般大也不容易,但你好歹做了十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而我这小半辈子,都在为奴为婢,命如草菅,是该享几天福了……”
-
容温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忍住头脑胀疼,艰难把眼撩开一条缝。
眼前放大的,是魏昇那张溢着玩世不恭的贱笑脸。
“是你——”容温倏地瞪大眼,翻身坐起,又立刻被魏昇饿狼扑食般摁回了床上。
“公主很意外会看见我?是不是如上次般,想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魏昇单手摸上容温的侧脸,一寸寸抚过,淫|邪啧啧道,“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公主这骨相,柔润得玉人儿一般,却不曾想,脾气这般刚烈。不过,这般反差,倒是有趣。比贞洁烈妇柔,比小鸟依人犟……”
“滚!”下流的话一句接一句从魏昇嘴里吐出,容温又怒又怕,满目嫌恶,躲开魏昇,并顺势狠狠甩了魏昇一巴掌。
魏昇吃疼冷嘶,笑脸一收,大力拽住容温满头墨发,把人硬扯回来,咬牙切齿道,“你这什么眼神?我告诉你,女人脾性太刚烈了,也是不讨喜的!我一向不愿对美人动手,怕伤了皮子玩不舒畅,公主是在逼我啊。既然如此,那便也让公主尝尝热汤浇头的滋味,如何?”
魏昇在床事上一向暴戾,毫不犹豫勾过床边滚烫的茶壶,甩开壶盖,扬手便往容温脸上泼。
容温盯着壶口升腾的白烟热气,惊慌之下,下意识抬手护住头部。
热水泼下来那一瞬,双臂泛起阵阵火辣辣疼意,容温半蜷着,死死咬住双唇,才没痛呼出声。
只不过,衣衫濡湿,墨发散乱,依然狼狈。
魏昇见状,越发得意,大力摔掉茶壶,捡了片碎白瓷片硬抵在容温下颌,一寸寸往脖颈下移动,“不愧是宫里娇养出来的,这张细白皮子,比起这白瓷来也不妨多让,难怪让公主如此爱惜。”
“那日公主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时,我便在想,总要找点什么东西‘回报’公主。刀剑太锋利,又太粗犷,配不上公主这般玉雕的美人儿。眼下瞧瞧,这白瓷片倒是合适。待会儿,我便用这白瓷片,慢慢割开公主的喉咙,看公主的血一滴滴流干。”
容温呼吸一窒。
魏昇瞥向脸色大变的容温,满意勾唇,“啧——听起来似有些痛苦,公主不妨求求我,也许我高兴了,会让公主痛痛快快不见血的死。毕竟,我可是答应过那人,不会让公主走得太痛苦。”
容温心头发颤,有些被魏昇勾勒的死法吓住。恍然间,竟隐约真看见了一片灼目猩红。死死咬住下唇,闭目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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