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面前鬼叫什么?”
苏郁垂着眼皮,捂着胸口锤了两下,叹道,“我倒是不怕,怕的是惊到公子,你们啊,都以为我是好脾气,愈发不知礼数了。”
顾绍祯心中冷笑,握起拳头挡在嘴边,咳了两声,继而抬起狭长的眼,将苏郁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与此同时,往花园处的男宾声音响起,脚步声逐渐逼近,卢三见状,又是一脚狠踹,灰衣丫鬟惊慌失措的“啊”了一声,圆睁的眼珠失神的四处逡巡,后又哆哆嗦嗦抬起手指,朝着井口大喊。
“死人了,死人了...好长的舌头,鬼,是鬼....”她抱着脑袋猛烈的摇动,忽然爬起来往前一撞,恰好抵在苏郁的肩膀,砰的后仰过去,原先看热闹的几个人跟着惶恐逃窜,院内霎时一片狼藉。
顾淮卿与同僚闻讯赶来,甫一进院便看见众人围在井边,个个面色蜡黄,魂飞魄散的样子。他凛眉提袍,率先行至苏郁面前,疑惑道。
“夫人,出了何事?”
苏郁抬头,吁了口气慌张的将他拽到一旁,两人一边私语,一边拿手势暗指顾绍祯,其余同僚不明所以的等在月门处,眼神却都跟随苏郁的比划,不约而同的落到了那个姿容贵气的公子身上。
顾淮卿仿佛愣了片刻,复又神情激动的望着顾绍祯,肃穆庄严的脸上似涌起一丝暖意,复又因卢三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
“老爷,死的是丫鬟明秀。”
几个胆子略大的小厮拽着尸体从井里拉了上来,先看到两只脚,一只鞋子掉了,泡的脚跟虚白。紧接着是水淋淋的藕色衣裳,脖颈处有一道青紫色的淤痕,因为周边泡发的灰扑扑皮肤而显得愈发显眼。她舌头吐出下巴,舌根肿胀呈紫红色,凸起的眼球布满蛛丝一样的紫色脉络,漆黑的头发根根竖起一般,凌乱的铺在地上。
周遭皆能听到抽气声,旁观的同僚恨不能将方才喝得茶水全喷出去,腹内恶心难耐。
“都怪我,都怪我。”
苏郁拾起帕子擦着眼角挤出的泪珠,似是非常悔恨惋惜,不忍的看了明秀两眼,复又趴在顾淮卿胸前,肩膀一抖一抖的啜泣起来。
半老徐娘的年纪,行径如闺阁女子一般娇柔羸弱。
顾淮卿虽有些尴尬,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夫人这是何意,草草观望,明秀应是自己寻了短见,与你何干。”
苏郁只是哭,也不说话。
顾绍祯将身子站的笔直,挑起眼尾的长睫,余光扫过明秀腰间覆着的衣裳,双手扣到一起,慢慢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老爷,夫人委屈,其实都要怪二公子...”
苏郁身旁的丫鬟不知从哪冒出来,扑通一声跪倒顾淮卿跟前,眼泪汪汪的替她主子打抱不平。
苏郁闻言,转过头来轻斥,“闭嘴,别胡说。”
顾绍祯险些便冷笑出来,这一场主仆情深,共同栽赃的好戏,眼看就要擂鼓上演了。
顾淮卿掰开苏郁的手,上前一步,看着顾绍祯,又低头蹙眉沉思,他拂了拂手,肃声说道,“当着众人的面,你含糊其辞,污蔑公子,若是不讲清楚,少不得一顿棍棒?!”
桃树被风一吹,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铺了明秀一脸,僵白的面上显得更加诡异骇人。
丫鬟抹了把泪,跪行着爬到顾淮卿面前,堪堪立在明秀前头。
“府里都知道,当年二公子缘何被送到金陵城养活。怎的他回京的消息将一传出,府里便接二连三的闹起古怪事来。”
顾淮卿眉心一蹙,转过头望着双目通红的苏郁,很是不解,“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郁咬着银牙,苦笑着摇头,“老爷,你别听她的,这丫头在我身边呆久了,愈发不知天高地厚...”
“夫人,事到如今,你还要遮掩吗?”丫鬟扬高了音调,将苏郁本就柔软的声音盖过后,接着说道。
“老爷,夫人夜夜心悸难眠,靠大夫开的安神药才能小憩片刻。前几日患了头风,每每疼的钻心刻骨,却还是瞒着老爷。小厨房里的锅,平白无故便炸了,伤了几个厨子,夫人着人压了下来。
您心软,却不能不为顾家着想,二公子的确出生便带不祥之气,不仅病气缠身,还克死了祖父和亲生母亲,老爷,为了顾家,您要三思啊。”
说罢,脑袋砰的一声叩到地上,同行的人倒吸了口凉气,再看顾绍祯时,面上皆带了几丝琢磨和疑虑。
顾绍祯神色如常,摸着扳指的手轻轻一扣,在心里不紧不慢的说道,“三,二,一...”
“老爷,夫人,不好了,祠堂着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最不能得什么,最不能得病啊,医院人满为患那,脑大
☆、013
那小厮跑的很是迅猛,临近跟前一头扎在地上,焦灼万分的脸上糊了一层烟灰,他身形伶俐,宽大的袍子套着精瘦的躯干,手掌烫的起了燎泡,却不管不顾,抬起头来急促促的喊道。
“老爷,祠堂着火了。”
苏郁忍住即将勾起的嘴角,故作紧张的拽住顾淮卿的胳膊,痛惜一声,“天爷啊..”
身子软软一瘫,正好跌进顾淮卿的怀里,那人连忙扶住她肩膀,回头对着小厮追问。
“现下如何?”
“已经扑灭了,只是,只是有一块灵牌被烧了...”小厮支支吾吾,很是为难的样子。
苏郁抬起巾帕擦了擦眼圈,抚着顾淮卿的胸口,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瘪了瘪嘴,将目光投向围观的宾客身上。
今日宾客多半是顾淮卿官场同僚,且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方才一通喊叫,将前厅的女眷齐齐召了过来,全都站在院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妥。
顾绍祯依旧目不斜视的转动拇指上的扳指,时不时用余光扫一眼顾淮卿的反应,两人初见,本应是一番父子情深的场景,可是那人情绪,皆被苏郁举动所支配,显然在后宅是个不拿主意的。
“老爷,前些日子我连夜噩梦,身子不爽,小厨房的锅无端炸裂,我总想着,好歹二公子能回来,便是再有不适,只消我将苦水咽到肚里,也无妨。
可今日事情太过离奇古怪,二公子一回府,明秀死了,祠堂大夫人的灵牌烧了....”
那小厮抬起头,嘴巴只张开却未发出动静,滴溜溜的眼珠转了一圈,见苏郁还未讲完,便封了嘴巴,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关于二公子回府一事,我觉得,还是慎重行事才好。
前不久我梦魇缠身,又不便与老爷细说,便在京郊买了一处宅院,若不然,先让二公子搬到那里小住,择日找个高僧做做法事,去去晦气,再搬进府里,也是为着顾家着想。”
周遭无人开口,倒是有个圆润的妇人附和了一句,“顾夫人真是个体贴大度的母亲。”
她是吏部尚书家眷,有意与顾家结亲,方才与苏郁聊得很是投机,便忘却了旁人家事不便多嘴的道理,帮腔说了一句。
就在此时,一阵冷风莫名刮了起来,卷积着院中的花瓣,一片片的旋到上空,又兀的停住,唰啦啦的坠落在明秀身上。
顾绍祯微微勾起唇角,狭长的眼眸映着水光涔涔,带了些许阴鸷的凉气。他捏着巾帕拭了拭嘴角,又挑眉看着苏郁,寡淡的面上浮起一丝嘲笑。
“苏姨娘,装的累不累?”
此言一出,官眷们面面相觑,皆有些想离开的意味。顾家内宅之事,原本就是心知肚明,谁都不愿挑破的秘密。却没成想,一个自小流放到金陵城不受宠的病秧子,初一见面,便这般凌厉不留情面的当众捅破。
不仅苏郁难堪,便是她们,也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
顾淮卿拍了拍苏郁的肩膀,再看顾绍祯之时,面上不由带了些肃穆责备之意,他清了清嗓子,很是严肃的责道。
“竟是这般没有规矩,你母亲想方设法替你周全,还不是为了避讳你不祥的出身....”
“为我周全?”顾绍祯鄙薄的语气里含了丝丝挑衅,他负手转了一圈,俊逸的脸上愈发不耐烦起来,他以巾帕按住口鼻,挥手指了指明秀腰间,朱桑立时跑了过去,蹲下掀开明秀的衣裳,低头仔细查找什么。
顾淮卿上前一步,气的浑身哆嗦,因有宾客在场,不得不压制住那份激动,尽量平缓了语气问道,“你这是要作甚?”
顾绍祯斜瞟向他,嫌弃的翻白垂下长睫,“看看苏姨娘是为我周全,还是为她的儿子遮掩?”
“二公子,我知你多年委屈,心中怨我。可你克母克祖父,为着顾府大局,老爷才不得不把你送到金陵城将养。你污蔑我便罢了,为何还要扯上你的大哥?”
苏郁情绪激动,眼眶通红,不觉拔了音调,扶风弱柳的身子几欲昏厥。她要当着众人的面,力证清白,也要让旁人都看看,这个养在金陵的二公子,有多不祥。
顾绍祯拧眉移了巾帕,嘲道,“聒噪!”
现下周遭俱是一片吸气声,从前只听传言,顾家二公子体弱多病,是个灾星,便以为他应是孱弱不能自理的才对。
可眼下这人,性情乖戾,盛气凌人,一口一个姨娘,朝着苏郁的心窝子狠戳,分明就是不想承她情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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