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一听,就知道她又要搬出她的小娘了。
果然,徐妙锦道:“我小娘说,原本袁氏和永平伯的长子柏青相识,不知道怎么的,被柏旸知道了。他见也没见过袁氏,就开始闹着,要娶回来。后来,还真被他如愿了。当时,柏青还在军中,回京后得知消息,就搬出了永平伯府。”
杏干没了,孟濯缨勉为其难的含了一口杨梅干,问:“柏青和家里关系十分不睦?”
徐妙锦偏着头,想了想,道:“和你家里差不多。”
孟濯缨瞅她:“怎么差不多呢?”
徐妙锦道:“柏青是原配之子,明妃娘娘与柏旸一母所出,但其母当时只是永平伯的妾室。后来原配病故,才扶了正。”
孟濯缨面色看不出喜怒,淡淡道:“差远了。我家里那个,死了,也只会是个妾室。扶不了正。”
徐妙锦和孟沂相识,听了她这话,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反倒是谢无咎一怔,张了张口,又碍于徐妙锦在场,没有多言。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思量,她这么说,难道,是还不知道她那位姨娘靳夫人的身份?
“被迫嫁了一个不喜欢的人,还会打女人,”徐妙锦做了个总结,“所以我觉得,袁氏的嫌疑的最大!”
谢无咎笑笑,道:“傻丫头,这些揣测,一律是先入为主。可以推测,可以猜想,但不要判断。你的判断,会影响你之后的观察。”
徐妙锦不服气:“知道了,老大。不过要凶手,不是她们两中的一个,我输你五十两银子!赌不赌?”
谢无咎惬意的笑笑,并未和这小丫头计较。
晏奇忙碌了一整夜,总算查出些眉目。笼子里关了几只尖嘴鼠,有两只昏昏欲睡,倒在笼中,恹恹无力。
晏奇道:“这两只都灌了死者的血,昨夜灌进去的。起初狂性大发,不断的啃食竹笼,半个多时辰之后,就昏昏睡去。早上我又灌了一次血,又是精神百倍,上蹿下跳,之后,就这样了。”
看这两只小鼠,兴奋过后,像是被抽光了精气神。
晏奇又指向旁边那两只,一直兴奋的唧唧叫个不停,啃咬竹笼,眼珠发红。
“这两只是第三次灌了。灌的是我从死者心肺处抽出来的。”
众所周知,若中毒而死,血液之中,都会含毒,而毒性最终随着血液游走,沉积在五脏六腑之中。谢无咎就曾经办过一个案子,一家人误食了中毒而死的鸭子,腹痛不止。父亲吃了鸭肝鸭心之类,不治而亡。而妻子和孩子只吃了少量鸭肉,灌了两大碗绿豆水,侥幸保全了性命。
众人观察之下,两只小鼠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不过半柱香·功夫,就彻底死去了。
晏奇道:“照我的推测,是慢·性·毒·药。而且死者服用这毒·药,至少也有半年了。”
谢无咎将药粉递给晏奇,晏奇稍微闻了一下,便露出厌恶之色。
“又从哪里找来这些玩意儿?唐笑,唐笑!”
唐笑一打帘子,小跑出来,接过来闻了一闻,朝着谢无咎挤眉弄眼:“老谢,好东西啊!”
晏奇一脚踹向他腿窝:“正经点,好好干活。”
唐笑取了一点粉末,仔细辨认:“有曼陀罗粉和丹砂,其它的都是些药材,人参、鹿茸、沉香,哎哟,躁的很呀!”
他擦了擦手,把药粉交给晏奇:“你拿那老鼠试试。能辨认的就这几种,都磨成粉了,别的也看不出来了。曼陀罗粉和丹砂本身有毒,一次服用过多,是会死人。搞不好啊,是这小子一次嗑的多了,自己把自己给药死了,真以为有什么御女三千金戈不倒……”
晏奇又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晏奇看看鼠笼,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
唐笑捂着腿,立即道:“你用吧,我明儿再给你抓点回来。不就是几只尖嘴鼠,你叫我一声,要多少有多少。小气巴列做啥哩?”
晏奇白了他一眼。
晏奇继续试毒,谢无咎与孟濯缨便去大牢,刚走到门口,就见曾关财和几个牢头在外面嘻嘻哈哈,还每人发了一点碎银子。
谢无咎立时觉得不好,孟濯缨想到昨日得来的消息,微微皱眉,即刻让颜永嘉拿了他的名帖,去找延陵候来。
二人进了大牢,就听见鞭子破空之声,另有一个干哑的男子声音:“打!给我狠狠的打!居然敢对旸儿下这样的毒手,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谢无咎进内一看,一个女子衣衫凌乱、蓬头垢面被吊在刑架上,已经是奄奄一息。
谢无咎朗声道:“伯爷,您这是做什么呢?”
这买通狱卒,在牢中作威作福的,正是柏旸和明妃娘娘的生父永平伯。
看样子,谢无咎和孟濯缨前脚离京,永平伯后脚就出了京城,跟来了江南。孟濯缨早得了消息,这永平伯一贯是个混不吝,难缠的很。
永平伯冷哼一声:“我听说,刘大人已经结了案,就是这贱人,毒杀了我的旸儿。刘大人查的明明白白,这贱人也认罪了。怎么两位大人,偏偏不肯上报给陛下?难不成,两位大人也听信那些可笑的传言,觉得我旸儿死的不光彩?热血男儿,玩个把女人算什么?旸儿一向身强体健,怎么会出事?分明就是这毒妇,害我儿子!”
热血男儿?谢无咎实在恶心。
热血男儿是这么用的?
难怪柏旸是那么个货色!
可面上却是一笑,道:“伯爷,公子的确是被人毒死。”
曾关财一溜烟跟进来:“伯爷,您要节哀顺变啊!”说着,看向吊着的云歌,“贱妇,还不快招!”
云歌一听他的声音,浑身一抖,似哭似笑:“来了!是要砍头了?快来砍我的头!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永平伯大怒,刚要开口,就被谢无咎打断。
“供词称,是在酒中下了鹤顶红。但令公子并非死于鹤顶红,而是慢·性·毒·药。”
永平伯一愣:“什么意思?”他一指曾关财,“你过来!你不是说,银针探毒,我儿子就是被毒死的?”
曾关财刚来大牢,就碰见永平伯,原本只想攀个高枝。现在被谢无咎一反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就,就是中毒啊伯爷……”
谢无咎淡淡一瞥,命人将云歌放下来。永平伯还要阻拦,被谢无咎轻轻的抓住手腕,立时挣脱不得。
“姓谢的,你想干什么?你办案不利,就不怕我去娘娘、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谢无咎唇角一挑,给他来了个皮笑肉不笑:“不做什么。只是伯爷,查案一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您或许不在意屈死个把人,您若坚持结案,也不是不行。那真正毒杀贵公子的人,就由他去,让他逍遥法外,还要在心里骂一句,我们大家都是蠢蛋!”
“谁是蠢蛋?”永平伯好容易挣脱了开,一手指戳在谢无咎脸上,刚要和他理论,就听一个少年清亮的嗓音。
“永平伯,你在大牢里干嘛呢?伸什么手指啊?是要指手画脚不成?还有,谁办案不利啊?我皇帝哥哥是不是没你聪明?特意从大理寺派个人出来,还查不明白你儿子的案子了?”
永平伯一扭头,见一少年唇红齿白,正是延陵候李丹青。
他最是欺软怕硬,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天子最是宠爱李丹青?
永平伯仗着女儿受宠,敢不把谢无咎放在眼里,可万万不敢不给李丹青面子。
都是深受帝宠,可这宠爱和宠爱,也是有级别差距的。
永平伯放下手,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
“谢无咎,你说我儿子不是死于砒·霜,那又是怎么死的?”
言语间,仍然恶狠狠的盯着瘫软在地的云歌,恨不得立时将这女子给生吞活剥了。
第34章 九回春
孟濯缨刚解开披风系带, 李丹青就眼疾手快的脱下了外袍, 给云歌披上, 转头还对孟濯缨讨好的一笑。
孟濯缨道:“云歌姑娘,大理寺重审此案, 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
云歌一把打掉外袍,不住的道:“不用问!就是我杀的!他说好了给我赎身,转头又不允了,还说要纳花魁做妾,我气不过,就把他毒死了!”
孟濯缨又问:“是用什么毒·药?”
云歌道:“砒·霜!就是砒·霜,我在厨房偷的, 用来毒耗子的。”
孟濯缨道:“春风楼这半年来,都没有买过砒·霜。厨房里也没有。你用的砒·霜,是从何而来呢?是谁帮你买的?”
云歌立刻改口道:“是我自己买的……我偷偷……”
谢无咎道:“云歌姑娘, 你妹妹云乐, 在入刑房的第二天, 就受不住刑,咬舌自尽了。”
云歌辩解的话顿时停住, 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从沾满了血污的发丝之中,看向谢无咎。
“你说什么?”
谢无咎叹了口气, 示意身后那两个狱卒放开她。
“是真的。尸身就扔在乱葬岗。昨日我和孟大人才确定此时,已通知春风楼的老鸨, 将尸身敛埋了。”
永平伯不满道:“一个低贱的妓子,她的死活有什么相干?孟大人,谢大人,还是快点审问……”
“啊!”云歌尖叫一声,朝着曾关财猛扑过去,整个人都吊在了他身上,一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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