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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煞 (若水未央)


  想到这里,秦嬗故意道:“沛国公是人中龙凤,几代英烈,应该不会做这样下三滥的事。”她这般说,是想引卫封道一些她不清楚的往事,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果然,卫封夹了一口茶水,道:“说起来陛下为何对李悟这般好,还是因为先沛国公的死。”
  “骠骑将军?我只知道他是战死的。”秦嬗诱着卫封继续往下话。
  卫封道:“二十多年前,先帝还在时,魏国还有长老院你知道吧。”
  秦嬗道:“我知道。”
  那是古早时候魏国存在的机构了,魏国祖先源于游牧民族,不似中原教化许久,还带着远古部落行事规则,长老院便是其中一项。
  但凡遇到国家重大决策,皇帝说了不算,得由长老院商议决定,看似好像很公平,但其中拉帮结派的、排除异己的不肖细说。有时候一项事务长老院需得议个八、九天,说是议,其实就是各方吵架,甚至打架。
  谁吵赢了,打赢了,就听谁的,至于皇帝,他不能自己做决定的,长老院的都魏国既有地位又有分量的贵族,皇帝在当时几乎是个摆设,无法单独做决定。
  好在这个荒唐的制度在魏帝上台之后废除了。
  卫封道:“二十多年前魏国与柔然在西北的白露关对峙,对于是否继续进攻长老院争论了许久,最后得出结论说是要退。先沛国公本是不同意的,他已经守了数日,想着应该要一鼓作气拿下关隘。无奈军令已下,他只得退兵,哪知柔然乘胜追击,在白露关外大败魏军,先沛国公就这么去世了,尸身被战马踏成了肉泥,何其悲惨,长公主接到这消息后,当场晕厥过去,险些活不过来,不过后来她也殉情。河西走廊被柔然占据了去,直到陛下登基才抢了回来。”
  这些陈年往事,卫封轻描淡写地提起,秦嬗却寒意遍生,她再次确认:“当年父皇也在长老院,他是反对还是支持进攻的那个?”
  “当然是进攻了,”卫封说:“当年陛下竭力促成的,结果还是胳膊拗不过大腿。”
  秦嬗舒了一口气,幸好她父皇没在李悟身上造孽。
  出了丞相府,秦嬗又递了帖子进东宫,看门的是未央宫的禁军,他们秉承皇帝的令太子紧闭期间不见朝臣。
  秦嬗无奈,她现在竟然算是朝臣了。
  “那我这个下人进去可以吧。”秦嬗道:“我只是送些补品进去。”说罢给看门的小将塞了一锭金子。
  “行,那请客卿快些去快些回。”
  秦嬗交代了两句给符临江,看禁军护卫领着他进去,片刻后领着出来。
  二人做上车后,符临江与她道:“匆匆看了看,身体是没什么问题,就是精神太过紧张,忧思太甚。”
  秦嬗已经料到会这样,太子前半生太顺了,基本上无风无波,没什么困难,且又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屁大点事难免胡思乱想。
  反而像秦嬗这种从小磋磨惯了的,再大的风浪都能立刻弹起来,死皮懒脸的活着。
  #
  到了年底,魏帝就朝中某些官员做了调整,打破原来的布局,自然几家欢喜几家愁。而李悟从未央宫的东、南两宫门的禁卫,调去了建章宫。
  魏帝的母亲便是在建章宫去世的,秦家出枭雄,也出孝子,吴王是一个,魏帝也是一个。怕触景生情,魏帝很少去建章宫的,现下那儿说冷宫也不为过。
  冯郐看了旨意,心虚问:“这会不会影响到我们所谋之事啊?”
  李悟道:“陛下打仗时勇猛无比,势如破竹,执政却畏手畏脚起来,平衡之术玩多了就是两边都不讨好,两边都得罪,治标不治本。”
  魏国那群老士族犹如附骨毒瘤,吸血坏本,必须下定决心、大破大立才行。只是魏帝现在年纪也大了,越来越想稳定了,没有当年的那份意气了。
  冯郐没考虑这么多,他只看眼前,嘟囔着:“我叫大人不要跟那些人裹在一块,这时候要独善其身啊。”
  李悟满不在意道:“我这时候独善其身,你道皇帝不会起疑心吗?反而我闹一闹,玩一玩,他才觉得合情合理。陛下心思重,出了这档子事,自然会要将我调换一下的,建章宫就建章宫吧,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李悟叉腰站在仓池边,道:“太子算是幽闭了,再找机会添一把柴便是。”
  他眯着眼看着平静的水面,喃喃道:“只是要寻个合适的添柴之人。”
  就在此时,他所约之人姗姗来迟,正要福身行礼。
  李悟抬手虚扶起来,笑道:“孟婕妤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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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悟和孟洁约见的地方是沧池西角,这里风景萧瑟,人迹罕至,且并无藏人之处。孟洁带着斗篷将一身窈窕都藏了起来,与李悟一前一后地走着,保持说话能听得见的距离,李悟的护卫在四角戒严很是安全。
  此时闲来无事游玩到沧池旁的秦云觉得奇怪,她瞅见那个九皇子的乳母,一人站在缓坡顶端凉亭外,把着这条游廊好似不许人上去。要知平日这个乳母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孟婕妤的。
  “婕妤在亭中小憩吗?”秦云福了福身问道。
  乳母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孟洁现在正受宠,秦云自当谦让,不去就不去了,去其他地方便是。
  她转身往回走时却留了个心眼,便在隐蔽处等了一会儿,不多时只见孟洁从沧池的方向回来,卸下了斗篷后在凉亭稍作休息,往凤凰阁去了。
  等孟洁走后,秦云沿着游廊登上缓坡,站在亭中正好能看到下方一汪碧水旁,有名锦衣公子正带着人消失在视野之中。
  “那是谁?”身旁的宫女问,“这么远实在看不清。”
  秦云嘴角挂着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啦。”
  他就是化成灰,秦云也认识,李悟的背影她不知偷偷看了多少次。
  “沛国公?”宫女惊呼:“他与孟婕妤有私情?”
  秦云淡淡道:“专门找人把风,又做了装扮自然不是光明正大的事,但也不一定是偷情。”
  “孤男寡女,偷偷见面,且...”宫女笑的暧昧,“虽说按辈分孟婕妤是沛国公的长辈,但年纪上确实相差不大,难保没有干柴烈火。”
  秦云摇了摇头,孟洁这人她进宫之后接触过几次,极是温和柔顺,但越是这样的人,内心越不可测。
  况且孟洁经历凄惨,伺于仇人身侧,担着大逆不道的罪名就为了跟男人偷情?她图什么?
  “那是为什么?”宫女实在想不明白了,“这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啊。”
  秦云转身,一面走,一面道:“那就要看这两人的共同点是什么了,有共同点便有利可图了。”
  宫女到底心思浅薄,哪能跟秦云相比,满脑子只是些风月小事,欠身瞅了瞅郡主,疑惑道:“主子竟然不生气吗?”
  “生气?”秦云撩起一缕乌发,歪头问道:“你觉得我该为李悟的拈花惹草生气吗?”
  宫女被秦云那阴恻恻地表情吓倒了,低下头喃喃道:“难道不该生气吗?”譬如上次听了沛国公与宜春公主的绯闻,秦云也是淡淡的。
  “他和我的赐婚还没有下旨就黄了,他连未婚夫都算不上,我上赶着吃哪门子的醋呢?”
  宫女不说话了,思忖着自从老王爷去世之后,郡主完全变了个样子。人前还好似纯真无邪,背着人却是蔫蔫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往常的一些爱好,譬如刺绣、游湖、纸鸢之类都放下了,多数时间都在发呆,心思越发地重了。
  毕竟是从小服侍的,这宫女还是担心秦云会出什么问题,便岔开话题,提议道:“又是年底了,等元宵灯节的时候,郡主带我们出宫玩一玩呗,闷在宫里都要长毛了。”
  秦云听了,嘴角弯弯,道:“我是得找个机会出宫,找李悟问一问。”
  “问?”宫女又不解了,“问什么?”
  秦云没有回答,脚步轻盈地走了 ,留下她的贴身宫女一头雾水。
  #
  元旦到来,长安一派热闹繁华,春雨巷那些游、行喊冤早就被人们抛之脑后,毕竟魏帝后来出巡的效果不错,而且民众的记忆力也不强,最多几天也就忘了。
  可未央宫中却不是平静无波,最大的事便是魏帝下旨封九皇子为梁王。亲贵皆惊,这头元旦家宴上不见太子,那头就封了无尺寸功劳的幼子为亲王。
  这到底是皇帝的某种暗示,还是仅仅彰显对孟婕妤的宠爱。
  几场宴席中大家各怀鬼胎,最要命的是不知哪个长舌妇传出来说封梁王的旨意下来后,太子在东宫大醉。
  皇后极为震惊,将几个传话的妇人叫到椒房殿亲自训诫,可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消息早就跑到了魏帝耳朵里。
  闲话便又传出来了,说魏帝气太子软弱无能,容不下幼弟,还摔碎了两个琉璃盏。
  懂得内情的譬如秦嬗,知道因为九皇子最近身体很不好北北,几个月大的孩子日渐消瘦,魏帝老来得子,消磨了年轻气盛的棱角后对小九真是有无限舐犊之情,故而有了封王的念头。
  本来这只是个念头,可皇后劝他不要太早为九皇子封爵,免得孩子太小无福消受,就因为这句话,再加上皇后之前对孟洁不利,魏帝有了逆反之心,偏要跟皇后作对,是以宣了这道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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