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谈间得知这位夫人的相公是一个小吏,在里面许多年了,做事勤勤恳恳一直得不到升迁。家里有个孩子正是要上私塾的年纪,没有职位也就意味着没钱。这位夫人急了,跟家里相公吵啊闹的,说他没本事。她相公是个老实人,被她这么一说,也只顾埋头生闷气。两口子关系也闹得很僵。
王氏听完劝她道:“我听你说的,你相公倒是个踏实可靠的男人。不能升迁许是有什么原因吧,现今官场也污浊。”哪怕高家只是镇上的一家酒坊,都要常常打点着县令老爷。王氏猜测她的相公一定不是个爱阿谀奉承的人。
两人坐了一阵子,王麻子收摊回来。王氏连忙介绍道:“先生的生意来了,这位夫人是来找你算卦的。”王麻子走进来,笑着道:“那好啊,带钱了吗?”
“带了带了。”妇女连连点头,说道:“我要问问我相公的前程。”
王麻子坐下来要她报上她相公的生辰八字,又掏出两枚铜板来像空中抛了三次。静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相公生性耿直,也十分能干,是个好人才。只是升迁之事,实在强求不得,难矣。只怕命中也无此福了。”
那妇女一下呆滞起来,眼睛失了神问道:“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还指着他呢。这么多年了,他干得事不少,却得不到回报,这公平吗?”
王麻子不管了,伸出一个巴掌摊在她面前,只管要钱。那妇女从钱袋里掏出一吊钱,放在王麻子手心,又急急问道:“那请问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今世果,前世因。刚刚我只算到了结果,至于这因嘛,还得等今晚开坛请下神君来慢慢交谈才知啊。”
妇女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拉住王麻子的手,说道:“好好好,今晚就开坛,开坛。”
阿淳见不得他这套装神弄鬼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拉着齐泽去了厨房给王氏打下手。自从上次暴露了,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怕王氏发现她多了许多以前没有的技能。
“来来来,把这把菜择了。”王氏抛给阿淳一把菜,阿淳故意乱择一气,等王氏教了她,她在慢慢择。齐泽则正在和土豆皮奋战。
阿淳端着菜盆出去,却见那妇女还在。她过去说道:“都快正午时候了,夫人就在这里吃了吧。”
那妇女摇摇头,再三拜托王麻子晚上一定要开坛,说自己明日再来。刚刚说完准备走,却见门口又来了一位男子向里瞅着。看见那妇女便急急的踏进门来,斥道:“旁人跟我说你来信这些我还不信。午饭也不做,家里娃儿饿的哇哇直叫你知道不?快些跟我回去。”
妇女顺从的跟在他后面走了。阿淳只来得及瞥到一眼,那男子浓眉俊眼,生了张刚毅的脸。原来这就是她口中的相公。阿淳觉得此人面熟极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摇了摇头走进屋,继续择菜。
中午照例四个菜,王麻子提回来的猪肉,再加上两个素菜,一道辣酱。老实说,这些日子阿淳觉得自己瘦了许多。高家还在的时候每天再怎么说桌上还是得有十几道菜的,肉菜也不少。现在每天能吃一道肉菜算是不错的了。虽然手头还有钱,但不能胡乱挥霍,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钱就派上了用场。
齐泽吃着东西是极优雅的,不紧不慢。王氏斯文。只有那王麻子跟闹了许久饥荒一样,吃得哧溜作响,间或还打个嗝。阿淳不禁撇撇嘴,脑海中却又浮现出那妇人的相公的模样。想着想着,觉得灵窍一通,把筷子重重拍在桌面上,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
王氏等人都一脸惊疑的看着她。
阿淳想起来了,那日她拉着齐泽去刑部门口转悠着,那男子正好押着人从外面进去,身上穿着小吏的衣裳。因为这个人面庞长得不错,阿淳便有了印象。她高兴的拉着王氏笑道:“娘,有办法了!”
饭后阿淳避开了王麻子,将王氏偷偷拉到屋里说话。王氏问她:“之前说有办法了却是什么办法?”
阿淳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娘亲和那位来算卦的夫人还算投缘吧?她走的时候,她家相公来接她被我看见了。”
“哦?她相公也来了?”
“是啊,我看着她相公面熟,才想起前两天我去了刑部附近转悠着,想着或许能有什么方法可以打听到爹的消息。有个小吏带着一群人押着一个犯人进了刑部,还穿着刑部的衣裳,我想那位夫人的相公一定也是刑部的人。我们可以通过她来打探消息啊。”阿淳说道。
“可是,我们与她萍水相逢,这个忙她也未必肯帮吧?”王氏说道。
宜王被酒毒死一事在京城不是小事,所以阿淳在百姓口中也能了解到一些情况。如今高老爷的案子还没有判决下来,一切还在审理当中。当今圣上痛失爱子,自然也相当重视此事。
晚上月明星稀,王麻子搬了把椅子躺着,一边喝着二锅头。阿淳走出来,故意说道:“不是要开坛做法么?眼下月色正好。”
王麻子喝得晕晕乎乎的,身上充斥着一股酒味,他说道:“你又要说我是骗子了吧?嘿,这你可就不懂了。那妇人为何信我?还不是因为自己有欲、望。人在世上,执着的东西太多了。钱财、功名、美色,人人趋之若鹜。她们信的也不是我,而是自己心头的盼。所以我只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罢了。她们若是放下了,我还能硬骗她们不成?”
“我看这夫人是真心来求的,她心中焦灼,你却视同儿戏,这就是你们道家人所遵从的道理?”阿淳说道。
王麻子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虽然不遵从道理,但是我知道你今晚来可不是同我来闲聊的。”他说罢又喝了一口酒,眼睛眯缝着看着阿淳。
“这,我想让你帮个忙,不知可不可以?”
第十七章
王麻子只看着阿淳不说话,阿淳被他看得心虚,硬着头皮说道:“我有个亲戚先今被关押在牢中,家里人带信托我帮忙打探打探消息。但是我去过刑部那边,根本就没法子探望。今日来的那个夫人的相公,我之前在刑部看见过,所以想着能不能你明日帮我个忙,让这位夫人帮忙着打探打探?”
“好处呢?”王麻子斜斜看了阿淳一眼,摊出一只手来,说道。
“你要多少银子?”阿淳偷眼看王麻子的表情,揣测着他会不会狮子大开口,毕竟她们现在的生活步履维艰,每日都需要靠银子来支撑生活。
“这个,以后再说。我明日就帮你问问。”
见王麻子同意了,阿淳心里也是有些兴奋。来之前她很忐忑,生怕王麻子不愿,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她连忙说道:“那就谢谢你,麻子叔。”
王麻子哼了一声,没有答应。阿淳便走进屋内,同母亲说了这个好消息。王氏听完,眼泪就下来了,“不知道你爹吃了什么苦遭了什么罪,我这心里,真是时刻都不得安宁。”
“娘……”阿淳拍了拍王氏的后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她想起前世,自从自己和刘长安私奔之后,家中便再无消息了。有时候她心里也在偷偷怨念,家里的人真的说不管就不管她了么?现在想来,大约是那个时候同现在一样,家中出了变故,早就顾不上她这头了。阿淳更加觉得愧疚,前世的他们又是怎么样的?她拿了手帕替王氏擦泪,说道:“等明日麻子叔问了再说吧,我们慢慢做打算。哥那头,可有消息了?”
王氏眼眶红红的,她到了京城便给管家去了信,托管家帮忙看着,若是高信回去了,便知会他一声,叫高信在这边来找她们。
“管家那边没消息,应该是信儿还没回家。”
阿淳点了点头,在外面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给王氏洗脸。王氏洗完脸,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有人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如今她也有这样的顾虑。之前千方百计的想打听到高老爷的消息,如今快要打听到了,却又生怕听到高老爷在牢里受苦。一夜勉强眯着眼睛度过了,第二日起来便觉得精神极为不好,带回来的绣活做着几次扎到手指。
王氏眼巴巴的看着门口,王麻子为了等人也没出去,阿淳也是时不时就看看门口有没有人来。然而这个小巷子里,人不多,十分清净。如果有脚步声是很容易便听见了,等了一上午终究没有人来。
到了下午才见昨天那位夫人来了。王麻子胡说了一通,阿淳没心思去听。那位夫人倒是听得极为专注,问起破解之法,王麻子神神秘秘的看了她一眼,拿出纸笔草草写就两张符纸,一张用火当场烧掉,另一张递给那位夫人。“拿回去,烧给你相公喝掉便是。”
那位夫人如获至宝的点点头,问起酬金。王麻子似是极为挣扎的看了一眼阿淳和王氏,见母女俩皆用期待之色看他,便回过头来,说道:“酬金之类的,倒是不必了。就是有一件事要你帮忙,若是做的成了,便也算付了我的酬金。”
王麻子便把高老爷的情况说了,那位夫人犹豫的点点头,不敢完全答应,道:“这事儿我做不来主,须得回去问问我家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