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启道见皇帝面露怒色,忙撩下紫衣官袍跪在地上,“陛下,老臣也是为了长公主的声誉着想……”
“你住口!”他气得一下子从座上腾地站起来。
汪德海见赵璟下一步像是要冲出去打人似的,忙拉住他对太师道:“大人慎言!长公主同柳禹一样,都是为助陛下早日恢复记忆。殿下拳拳忧君之心,感昭日月,不可容人毁谤。”
赵璟怒火未平,“我只知道我听不惯旁人说她坏话!来人,将他拖出去,杖责二十!”
汪德海压低声音:“陛下,这可是范太师!”
赵璟指了指自己,反问他:“朕是不是皇帝,说的话到底算不算圣旨?”
汪得海一噎,支吾着说是,可范启道是当朝太师,倘若赵璟今晚将他打了,明日御史台的人怕是会对赵璟口诛笔伐。
李御也想到了这点。
她朝赵璟摇摇头,冷静劝道:“阿璟,你不可胡闹!你是皇帝不错,可朝臣不是你手下的奴才,你不管不顾说打就打的!太师年过五旬,岂能受得住二十大板?”
赵璟捂住耳朵,来回跺脚道:“我不管,他敢欺负你,我就替你欺负回去。你不是教过我做人不能太软么,要不然别人就会当你是软柿子捏。”
范启道看皇帝小儿波皮似地打定主意要罚他,心中尽是烦闷。打板子是要脱去裤子打的,倘若今日这二十大板当真打下去,他在禁庭中会丢了几十年的老脸不说,这身子骨也会受不住。
到时,他至少得在床上休养半月才能重回朝堂,舒王若是乘机将范党官员贬下去都有可能。
他思量一番,最终选择暂且在皇帝面前低下一头,“方才是臣失言,还望陛下和长公主恕罪!”
赵璟坐回座上,俯视他:“这就完了?”
范启道面色一僵,“那……老臣再自请罚俸半年如何?”
赵璟满意地嗯了一声,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宫女进殿将地下的碎瓷扫干净,赵璟托腮问汪德海:“我发才学父皇学得像吗?”
汪德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才摔杯那个动作。
先帝一发火就是这副模样,满殿宫人都得有眼色地及时跪下,否则下一瞬另一个茶杯就是落在自己头上,简直是惨不忍睹!
他是武将出身,脾气有时候很暴,打人板子更是常事。从前御史台的一个官员就是因为在朝上惹怒先帝被打了板子,第二天受不了旁人嬉笑,当夜便向先帝上奏请求告老还乡的。
先帝嫌他脸皮薄,打几个板子就觉一生受辱要寻死觅活,他朱笔批了一个允字,赐金放还那位御史离京。
李御走到赵璟面前,伸手轻弹他额头笑道:“你这孩子,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他捂着额头,委屈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那老头儿欺负你,他话里都是讽刺,是当我小听不出来?”
“我觉得就应该让人狠狠打他的屁股,打到他听话为止。”
李御噗嗤笑出声来,她用手捏捏他的俊脸:“太师不要面子啊?你若真打他,他难道不会让手底下的御史用吐沫星子淹你。”
赵璟毫不在意,“我又不怕他!”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你现在还未亲政,朝中官员为你所用者甚少,所以现在还不到得罪他的时候。”
“若有一日你能向先帝一样,轻而易举地驯服手底下的官员,就再也不用做任何事都忌惮太师了。”
赵璟眨眨眼睛,“这事外祖父不能帮我吗?”
“舒王已经老了,你终归得靠自己。”李御轻轻拍他的手,“我说的话你可得好好记在心上。”
赵璟认真地点点头。
李御侧身,指着圆桌上的青釉茶杯,继续道:“你知道磁州官窑上贡的瓷器多珍贵么?你这一摔下去,匠人烧制四旬才成的心血便没了!”
赵璟举起手,立马悔过认错。
“我发誓,以后断不会如此!御姐姐,信我好不好?”
他说完,还摇起她的衣袖作讨好状。
李御看在他乖巧的份上,轻嗯一声。
汪德海重新倒了一盏茶,端给赵璟道:“内臣有一事不得不说,方才太师向您举荐那几个官员做御前讲师,不过是想往您身边塞人罢了!他打这算盘,定是因为范府二小姐眼下不能入宫为后,便想让人占经筵讲官的位置!”
李御蹙眉:“你说他想让范悦为后?”
范悦其人不错,但她却不适合这皇后之位。
范氏一族在汴京根基深厚,朝堂大半臣子都追随范启道马首是瞻,倘若范悦为后,朝堂内外岂不是都受太师一人所控?
李御轻抿了一口清茶后,搁在桌上未动。汪德海上前,一边斟茶边道:“所幸陛下从无立后心思,将范党所请奏折全压了下去。”
“但阿璟总是不立后也不行,他今年已经十九了,本是该知人事的时候,现在却懵懂如三岁孩童!也不知他何时才能恢复记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子照顾他?”
她总归是要嫁人的,又不能一直在宫中照顾他一辈子。
赵璟听了不大乐意,撇嘴道:“有御姐姐照顾我就够了,其她人我才不想要!”
她笑道:“你这般说,是因你见识的女子太少的缘故。我在京中认识的闺秀有不少都是优秀的,像柳太傅家的孙女柳妍娘,礼部尚书府何小姐、霍家两个嫡小姐,皆是貌美才绝之人,不比我差多少!”
“她们是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赵璟捂住耳朵,一点也不想听这个,“我肚子饿了,要吃饭!”
李御笑他:“方才那一碟糕点几乎全进了你肚子里,你现在竟然喊饿?”
“我说饿了便是饿了!”他声音越说越小,气势也跟着弱了不小。
沐风将她刚从太医院取的药放到桌上,李御将药瓶挪到他桌前说:“你先上药再用膳。”
赵璟的手搭在腿上未动,俊美的面容带着少年蓬勃的朝气,他漆黑的眸子望向身旁的女子,笑着说:“我懒得动,御姐姐帮我上可好?”
李御无奈地让他将左手伸出来,她倒出些药涂抹在他的掌心上,指腹揉了几圈后,手上也跟着他沾了一片药香。
她抹了一会儿,就将手收回去。
沐风扣紧药瓶,宫女端上铜盆伺候李御净手。赵璟坐在扶手椅上,凝视着她纤细的背影,她乌黑的墨发盈盈垂在腰间,显出窈窕的杨柳腰,惹人看了挪不开眼。
李御回头见他还在望着自己,清润的杏眸眨了眨,问:“你是不是饿了?”
他轻轻点头。
她加快手上的动作,用干净的棉帕随意擦了擦手背上的水珠,就让宫人将晚膳摆进来,与他一同围在桌上用膳。
他方才嘴上说饿,可等真正用膳的时候却没吃多少。御膳房的人知道皇帝在崇华殿,送来的膳食掺了几道药膳,他拿着玉箸刚开始一口没动,是李御压着他,他才动筷的。
膳后,他坐在明亮的雁鱼铜灯旁,一笔一划地开始写柳禹交待的课业。
李御没打扰他,她去到侧殿让沐风陪她下棋,她琴棋书画四艺中当属棋艺是最拖后退的,沐风陪她下了几子便看了出来。
她看出沐风在有意退让后,轻声道:“勿要放水。”
沐风便没手下留情,两人每次才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李御便被她的棋子给围住,无路可走。
她输得多了,就没了下棋的兴致,起身去隔屋看赵璟,看到他靠着手臂趴睡在檀木案桌上。
他纤长的睫毛紧紧闭着,手里还紧紧纂着一支狼毫笔不松手。
汪德海轻声走过来,朝李御小声说:“陛下方才喝了药,写着写着便睡着了。”
“他既困了,你就送他回福宁殿睡!”
现在已至亥时,她原以为他该写完课业了,谁知他竟在她这儿睡着了,桌上放的字似乎都没写完!
汪德海:“陛下方才交待过内臣,说等他眯着眼睛靠上半个时辰,再让奴唤他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那就快到子时了,到时他又赖着不起,那就得在我这儿睡到天亮才赶课业了!”李御最了解赵璟小时候的性子,他在李府时课业总是拖到最后一刻才赶,没有人鞭策他就不肯用功。
她爹是武将出身,认为赵璟不喜欢读书可以跟着他从武,全家上下把他给宠坏了,要不是她时不时压着他念书习字,他连书本都不愿翻开。
后来,他被认到宫里后,倒是变得勤学刻苦起来,文武样样精通。先帝立他为太子时,朝臣无有不满。
李御踱步走到案边,用手轻轻拍他肩膀,声音温和:“阿璟,你醒醒!”
赵璟在梦中皱着眉头,喃喃着让人别丢下他,他感觉忽有人将手搭在自己肩上后,猛然攥住她,将她往自己的身上扯。
李御没有防备,人一下子撞到他身上,她捂住胸口立马站直身子,隔他一尺远。
赵璟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茫然地抬起头问:“我方才是撞到什么软软的东西了?”
作者:(捂脸)阿璟后面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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