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这么大的动静,京中各大家族都坐立难安,待天一亮,见外头没乱,纷纷遣人去打听昨夜的情况。很快就都看到了枢密院所贴出的告示。
虽则太子前些时日遭了武德帝训斥,但是,武德帝成年的儿子只得这一个,下头的小皇子最年长的也不过几岁,绝大多数人都猜不到太子竟会逼宫造反。
一时各自约束家人奴仆,切不可在此期间生事,更不可与太子有所牵连。
谢如冰听得陆午带回的消息,悬了一个晚上的心才终于落定了。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赵双进来,道有要事禀报。谢如冰遣退了众人,赵双道:“这回在宫乱之中,有人攻进了宫中的佛寺。我们前去的时候,发现里头竟居住着一位夫人,自称是前朝招远将军府夫人陆氏。陆大人命人将她救出,拟暂安置在咱们府上。因事情机密,请夫人小心处置。”
谢如冰不由得站起身来,诧异极了:“陆夫人?她在宫中?”她母亲的师姐,母亲口中完美无瑕的人,竟然身处宫中佛寺?
她联想到陈家灭门一案,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是的。”
“你让大人放心,我会处置妥当的。”谢如冰道。
赵双禀报完,转身准备离去。谢如冰这才想起来,连忙道:“等等,大人怎么样了?可曾受伤?”
乍然听到陆容微的消息,太过惊讶,竟然忘记了问陆安澜的情况。
“大人一切安好!”。
第68章 真相 ...
晨光熹微之中,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油毡布的马车缓缓驶入了陆府,入了二门,一个戴着帷帽、身着素衣的女子下了车, 又上了早在一旁候着的肩舆, 往内院而去。
谢如冰早已在一旁候着。她心中暗自揣摩, 对于陆安澜将陆容微安置在陆府之事,有了一个揣测。莫非陆安澜竟与招远将军府有旧?甚至……难不成竟是陆安澜的母亲?
她一时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正想着,便见陆氏从肩舆上下来,身形瘦削,纤腰袅袅, 风姿绰约, 单看身形, 便如同二八少女一般。
谢如冰迎上去, 笑着行了礼:“小女子谢如冰,见过师伯。”
陆氏伸出一双素手,扶她起来,道:“原来你便是师妹的女儿, 起来吧。”声音柔婉, 听着说不出的舒服。
谢如冰起身,扶着陆氏, 进了院中。因特别嘱咐, 院中除了红菱和紫溪,再无旁人。
“师伯,您看看这住处还合心意么?若是有什么需要, 尽管吩咐紫溪便是。”谢如冰道。
说话间,几人已进了内室。陆氏一边除下帷帽,一边道:“无妨,我习惯了一个人居住,简单点就好。”
此时,谢如冰方看清楚陆氏的容颜。她自认自己颜色极好,可是仍有惊艳之感。陆氏虽已年过四旬,可是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宛若珍珠,柔美润泽。一身素衣,头上只一根玉簪,却是气质高华,仿佛凭风而去的仙人。
若是招远将军府出事后,她就被武德帝囚禁,二十年竟然还能有如此容颜,可见心性之坚韧。
“想来师伯也饿了,我吩咐送些吃食过来。师伯想吃点什么?”谢如冰问道。
陆氏坐到榻上,道:“南城市集坊门下,有一家卖馄饨的店,不知可还在?许久没吃,有些想念。”
谢如冰道:“我让人去寻来看看。”
陆氏笑吟吟打量着谢如冰,道:“你跟阿姜倒是生得像,都是美人儿。什么时候给安澜生个漂漂亮亮的孩儿?我可盼着做祖母呀。”
谢如冰闻言,不由得一怔。竟是陆安澜的母亲?那么,陆安澜岂不就是招远将军府的公子?
陆氏看谢如冰的神情,不由得哈了一声:“却是我老糊涂了。安澜大约还未来得及同你说,宫中的事情尚未处置完毕。”
谢如冰点头:“他从未跟我说过他是招远将军的后人。”
陆氏拉过她的手:“这事情他也不是故意瞒你。牵扯太多,怕你知道了反而要操心。说说,安澜这些年都在做什么?我错过太多了。好在,总算叫我等到这一日了。”
陆氏一双明眸里,是一个母亲的期待与渴望。
谢如冰就捡些高兴的事情与陆氏说了。可是,听着听着,陆氏终究还是红了眼眶,落下泪来:“我的孩儿,我却不能在他身边……”
这一落泪就一发不可收拾,大约想起被武德帝囚禁的日子,想起枉死的丈夫,想起下落不明的女儿,竟是哭得肝肠寸断,累得睡了过去。
陆氏这一觉,直睡到了傍晚才醒来。谢如冰陪着她用了晚膳,便见陆安澜匆匆走了进来。
陆安澜看着陆氏,一时没有说话。
“澜儿,你回来了?”陆氏站起身来,望着儿子,话音刚落,眼眶就微红了。抄家之日,儿子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团子,再重逢,却已是长身玉立英俊不凡的好男儿,心中如何能不酸涩难过?
谢如冰却是悄悄退了出去。他们母子要说的,大概是些伤心事,她怕自己听不下去。
陆安澜一撩衣摆,在陆氏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儿子不孝,未能早日寻到母亲,叫母亲受罪了!”
陆氏伸手将他扶起:“你莫要胡说!若非你得力,我此刻恐怕早被李皇后杀死了。只恨楚昭平,恩将仇报,竟是生生将我囚禁,又以你们兄妹的性命威胁我,逼我就范!”
“五六年前,偶尔有一次,楚昭平提到了你的名字。安澜之名,乃是你父亲刚刚求来的名字,还来不及上族谱。我就想,这是不是你?我觉得,我又能多熬几年了!”
想起二十年的幽禁岁月,陆氏悲从中来,流下泪来:“若不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你们一面,我早就一根白绫,杀了楚昭平,再自杀,追随你父亲去了!如今,总算叫我熬出头了!”
昨夜兵乱,陆氏听得胆战心惊。
佛寺之中,设有密室,与皇帝寝殿也有密道。可是,这密道陆氏从未有过,只得躲入密室之中。
过不了多久,便见有乱兵闯入,叫嚷着寻找一个女人,谁找到了李皇后重重有赏。
她正在心惊之时,又有人马杀到,很快将李皇后的人清理干净。随后,众人退了出去,便响起一道声音:“鄙人陆安澜,但请与夫人一见!此时宫乱,正可趁乱离开。”
陆氏乍听陆安澜的名字,心头一热,当即决定见上一见,赌上一把。
密室之门缓缓打开,就着室内昏暗的灯光,陆氏看到了陆安澜。他长得与陈嘉远并不像,反而更像自己娘家哥哥。她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陆安澜一见陆容微,母亲的容貌已经在他脑海里回想过千百遍,他立即认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喊道:“母亲!”
终于在有生之年团聚了。
母子俩说了一会这些年来各自的境遇后,陆安澜方问道:“母亲,当年父亲受害之事,究竟何人主使?是否是武德帝?”
陆氏摇头:“他虽可恨,恩将仇报,罪该万死,可诬陷之人并不是他。有一回醉酒,他吐露了真情,说是多谢鲜于谅,若不是他,他这一辈子也没办法抢到我。我揣测,鲜于家当时想谋朝篡位,可你父亲忠于朝廷,他便下手除去。”
说起亡父,陆氏又是一番怅然与心痛:“你父亲……可有为他点一盏长明灯?他尸身恐怕都无处安葬,唯有长明灯,方能叫他安息吧。”
陆安澜便将赵老儿安葬了陈嘉远之事告知陆氏。陆氏不由得又露出一丝笑意:“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澜儿,鲜于家和楚家,你打算怎么报?我是一个也不愿放过!”陆氏含泪看着陆安澜。她虽然听了二十年的晨钟暮鼓,可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既然有机会逃出生天了,那就要想着怎么报仇雪恨。
“母亲放心,他们一个也别想逃过。”陆安澜沉声道,势在必得。
母子俩夜谈完毕,陆安澜起身回房。
到了房中,却见谢如冰还在等自己,陆安澜不由得道:“天气渐渐冷了,怎的不早点睡?”
谢如冰看着他,问:“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与我说?”
陆安澜一怔,便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揉了揉眉心,道:“此事是我的疏忽。此前,我并不知道,我的母亲真的在佛寺之中,只是揣测。这般揣测之事,你若是先知道了,徒添了烦恼。”
谢如冰有些微微失望,也知此刻他劳累,不是生气较劲的时候,当下也不再说话,只道:“既如此,那休息吧。”
陆安澜自留意到了谢如冰的不满,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前,道:“这是生气了?”
谢如冰甩开他的手:“前些时日,你问起我母亲与陆师伯的事情,我以为你只是好奇。今日才知道,你是心中有丘壑!我都提到陆师伯了,你为何还是旁敲侧击,却不肯就直接告诉我呢?”
谢如冰顿了一下,又道:“你这是根本不相信我。”
她到底是聪明伶俐的人,联想到陆安澜对待自己的态度,很快有了猜测:“你从前突然对我冷淡,置之不理,出言讽刺,是不是以为我爹爹便是诬告之人?后来发现不是,才决定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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