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明面吵架的事情,陆安澜最不屑做,要对付对手,就该不动声色才好。
谢如冰最怕陆安澜冷着脸说话的样子。重生回来之初的孤勇消散得差不多了,此刻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垂着头不说话。
她不是很想和陆安澜说话,她此刻才发现,自己很讨厌他讲话的语气。
“怎么不说话,嗯?”陆安澜见谢如冰攥着衣角,低着头,一副乖顺无措的模样,就不知下午时哪来的胆量,还敢去跟人吵架。
“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可有这样做夫子的?”陆安澜继续问道。
这话却是触到了谢如冰的逆鳞,她宛如被惹毛的猫咪,猛地抬头,反驳道:“不许说我爹!你那些姬妾,口舌无德,正该被教训。”
陆安澜双眼微微一眯,上下打量她,道:“你以为找好了下家,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谢如冰听出他语气中的胁迫之意,心中又气又急又委屈,抬头看了他片刻,漂亮的眼睛里就积满了水雾,小脸涨得通红,道:“不止后院的姬妾,……便是枢密使大人,你此刻讲话的口气,傲慢而又无礼,还威胁人,这……这也是口舌无德!古书云:温言一句暖三冬,我怎么就做不得夫子了!”
陆安澜身居高位已久,头一次有人用这般语气对他说话,竟还教训起他来了!
陆安澜脸上挂不住,似结了冰,道:“我威胁你怎么了?整个大周,若是我说一声不,你看谁人敢留你!”
谢如冰高兴了一晚上,突然被陆安澜如此怒喝一声,只觉得当头一盆冷水,登时浑身颤抖,眼泪簌簌而下,拳头抓着身侧的衣袍,仰头看着陆安澜,抽抽噎噎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既看我不顺眼,每次见面都没好话,又何必强押我在这府里?”
陆安澜看着她抽泣的样子,十分可怜,心中烦躁,不耐道:“我何曾强押你在府里了?一句话没说完,就流眼泪!你若是去闺学里,学生顽劣,难不成你还哭出来?”
谢如冰含含糊糊地道:“你自己说的十五日,还算不算话?”顿了下,一双水蒙蒙的眼睛觑了陆安澜一眼,带着质疑的语气,问道:“莫非大人要出尔反尔,教别人不敢聘我教书?”
陆安澜一滞,他还真有这个打算。
谢如冰见他不说话,只当他默认了,纤长白皙的手指一伸,指着他道:“你太坏了!说话不算话……”是小狗!谢如冰腹诽。
陆安澜在朝堂上从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此刻却被少女喝破心思,还被指着鼻子骂,微觉狼狈,冷声道:“你尽管去!看你做得几日!到时候可别哭着求着回府!”
说罢,拂袖而去。
今夜他来,是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可不是想要听她说教,争个谁对谁错!
谢如冰呆呆地站在厅中一会,方缓缓在榻上坐下。
张妈妈听到了两人的争执,心中惴惴,见谢如冰满脸泪痕,当下拧了热毛巾递给她,道:“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谢如冰垂头丧气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既允许我出门,我做什么就不由他说了算。”
说罢,默了一会,又有些茫然地道:“张妈妈,你说陆安澜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从前在崇宁书院,分明不是这样的。”
张妈妈见过十几岁时的陆安澜,便是那时,她也觉得这人冷漠疏离、心思深沉。也不知为何小姐觉得那时的陆安澜平易近人?
不过,此刻,她见小姐闷闷不乐,也只能安慰道:“陆大人如今位高权重,怎可能像少年时候一样呢?”
谢如冰闷闷地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了。对着我只有斥责和不满。”
“罢了!早点搬走,再不见他就好。”谢如冰这般说着,第二日一早,仍是去了石府。
石夫人命人带她去看本来给西席居住的小院子。院子单门独户,大门进去一处照壁,转过照壁是小小的院子,种了一棵树并几丛花草,上头三间正房,左右两侧各有两间厢房,小巧却也齐整。
谢如冰看了,说不出的欢喜,连忙向石夫人道谢。
“不必客气。”石夫人笑得和气,道,“我那几个孙女儿,刚来得京城,凡事好奇,少不得出去走走玩玩,且先休息几日,自下月初一就开始上课吧。”
谢如冰又问了一番几位小姐的情况,心中斟酌一番,方告辞回家去。
行经花厅,忽有一个着粉裙小女娃哒哒哒地跑到她的跟前,停了下来,抬头问道:“你就是谢家姐姐么?听说你给我们启蒙?”
谢如冰蹲下来,与小女娃平视,道:“对呀。你叫什么名字?”
女娃约莫五六岁,头上两个包包头,坠着铃铛,胸前挂着玉锁,玉雪可爱。
女娃甜甜一笑,拉着谢如冰的手,道:“姐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快跟我去看看。”
拉着谢如冰的手,就往偏厅而去。
谢如冰跟着她,穿过偏门,又在夹道里走了十来步,就见女娃打开一个小院的木门来,道:“礼物在里面。只给谢姐姐看。”
红菱觉得怪异,道:“谢小姐,不可……”
谢如冰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既然是在石府,又是自己的学生,若是不去,却说不过去。“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
谢如冰跟着女娃进去了,那院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里面不过小小一丈见方的院子,三间房间,院中铺了青石板,空无一物。谢如冰正在困惑,那小女娃却放开了她的手,跑到就近的一处屋子里,砰地把门关上了。
谢如冰刚想说话,另一间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黑色的影子极快地跑了出来,窜到院子中,站定了,威风凛凛地看着谢如冰,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这是一条猎犬,毛色黝黑,体型矫健,此刻正注视谢如冰,獠牙白而尖。
“小黑,快去咬她!”
“哈哈哈,她肯定被吓死了!”
“谁要上学呀!我才不要!”
“叫她再不敢来我们家!”
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孩童的笑声。
“谢姐姐,你快求饶!我们就叫人把小黑给抓起来!”
谢如冰根本没有接话,只看着猎犬不动。
猎犬凝视着少女,突地,狂吠几声,身形一动,极快地跑了过去,两只前掌都搭到了谢如冰的瘦削的肩膀之上。
屋里的女童吓了一跳,忙打开门,大喊道:“小黑,不可以吃!”
然后,她们看到威风凛凛的猎犬,正伸出舌头来,轻轻地舔着谢如冰的脸。
谢如冰蹲了下来,搂着小黑,柔声道:“你叫小黑呀?乖……”
小黑往谢如冰的怀里拱了拱,十分依恋的样子。
三个女童傻了眼。
方才那个粉裙小姑娘走上前来,踢了一脚猎犬的屁*股,道:“不是说这是三叔最厉害的猎犬吗?怎么一点用也没有!”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猎犬的屁*股也是踢不得的。小黑突然一回身,目露凶光,倏忽一下就窜到了粉裙小姑娘跟前,龇着牙将她推倒在地,还凑近前去嗅了几下。
粉裙小姑娘看着猎犬垂着口水的舌头就要滑过自己的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黑便抬头,看向另外两个女童,往前走了几步,就要奔过去的模样。
那两个女童也吓傻了,呜呜大哭。
谢如冰忙将猎犬拉住。
此时,院门“砰”地一声打开了。
“小黑,不可造次!”门口处传来一个年轻爽朗的男子声音,带着焦急。
谢如冰一抬眼,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公子,浓眉大眼,猿臂蜂腰,穿着一身藏青色劲装,手里拿着马鞭,神色焦虑。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后,陆大人在追妻之路上,痛定思痛,如果最初,他出尔反尔,不给谢如冰出府就好了。
谢夫子:你说话不算话!食言而肥!
陆大人:你说什么都行,我就是不放。
谢夫子:你是小狗!
陆大人:汪汪汪!我的叫声你还满意么?
今天才发现有小天使给我浇灌了营养液,九十度鞠躬感谢!就是我还在研究从哪里可以看到营养液名单,这里就不能列出名字聊表谢意了。
第6章 野狗
男子看到谢如冰,很是诧异。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目如画,双肩瘦削,腰肢纤细,揽着高大精壮的猎犬,形成了极强烈的反差。
也只一瞬间的功夫,他回过神来,抱拳道:“谢小姐,在下石家三爷石邈。我家几个侄女儿不懂事,多有得罪了。”
谢如冰站起身来,抚着小黑的头,道:“我没事。小姑娘们吓坏了,快些送回去才好。”
石邈看了下哭成一团的几个侄女儿,再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厮,挑着眉,教训起几个侄女儿道:“你们一个两个,真是长能耐了!看今晚祖母可要上家法了!快进来领人!”
外头候着的丫鬟仆妇忙涌进来,哄的哄,抱的抱,把几个女娃带走了。
石邈又叫人将那小厮带了下去,“不能尽忠职守,发卖便是了!”又叫人将小黑带回兽屋,不过一会子功夫,就处置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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