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兮没急着接话,只问:“……你们定的何时?”
“约是六月上下,还需让人挑了吉日。”说到婚期,谢大人眼中笑意更深。
六月?
徐婉兮暗暗算着,岂不是就剩下五个月了?
见她神态不安,谢迁缓缓收了笑意,认真地道:“可是嫌太快了?你若觉得赶,可以再延后。”
实则五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并不算赶。
若依他的心意来,至多两个月。
可世家规矩重,出于尊重,他自是该多考虑一些的。
当然,他更看重她的意愿。
徐婉兮下意识地就想说延后些吧,可话到嘴边,又忽然说不出来了。
实则,她满心忐忑地来,却在见到面前之人时,那心便莫名地一点点安稳了下来。
她想,正如蓁蓁所说,她只是因为头一遭面临成亲,难免有点儿害怕。
蓁蓁说这话时,语气竟比她家祖母来得还要沉稳,且那种过来人的眼神,直叫她忍不住想问一句——在成亲这上头,蓁蓁莫非很老道吗?
当然,这不是眼下的重点。
她认真想了想,终究还是道:“你难道不知道,如今外头的传言可多着呢。有人说,你有断袖之癖,这桩亲事定是成不了的。还有人说,你一把年纪,哄了我这小姑娘……为了叫这些谣言早些不攻自破,省得你被指指点点,婚期定得早些便早些吧……”
谢迁听得哑然。
怎么净挑对他不利的传言来说?
怎不说更多的人说徐家姑娘有福气,挑了个好夫婿?
谢御史下意识地就想一条条摆出来,比一比,辩一辩,可见得小姑娘一脸善解人意,到底是将那些说了恐怕要惹得小姑娘炸毛的话咽了回去。
悬崖勒马的谢御史站起了身来。
徐婉兮不解地看向他。
只见对方抬起手,笑着向她施了一礼:“徐二姑娘这般设身处地替谢某考虑,谢某且在此谢过了。”
徐婉兮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
心底那最后一丝忐忑,也消失不见了。
她也起了身,道:“你且等等我,我回去换一身男装,咱们去清平馆!我同蓁蓁说好了的,要去看苍家公子投壶。”
谢迁怔了怔。
苍家公子怎又去欺负人了——
“怎么,还没成亲,你就要拘着我了?”没听到他接话,徐婉兮微微抬了抬下颌,道:“蓁蓁也要同去的,蓁蓁亦是扮作公子哥儿,太子殿下都不曾说过半个不许呢!”
谢迁连忙认真解释道:“断无此意。说来,你与张姑娘的男儿扮相,我曾是有幸见识过一回的,从肤色到眉发,可谓细致地很,轻易看不出破绽来。方才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能再开眼界了。”
这么说,应当还能勉强过关吧?
只不过,太子殿下竟然已经成了他的比照对象了么?
谢御史不禁感到压力甚大。
出身与资质,他注定是赶不上了。
唯有在疼媳妇宠媳妇这上头,日后或许还能有一席较量之地……
徐婉兮听得极满意。
左右等着也是等着,他便陪着她走了一段路。
“你放心,即便你不拘着我,我也不是那等没有分寸的人……我其实方才说那话,也是探一探你的诚意罢了,平日里我自也会留意——”
徐婉兮下意识地说着,可说到一半,骤然噤声皱眉。
糟糕,这种试探对方的话,应当是藏在心里只能自己知晓的才对吧?
她这样说了出来,岂不露了底?
她这厢悔恨自己话太多,谢迁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朗声笑着保证:“无妨,你且继续试探便是,方才那话,我只当没听过。”
徐婉兮听得愈发羞愧。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你会投壶吗……”
她硬着头皮转开话题。
“略通而已。”
“……”
初春之际,园子里零星地开了些花朵。
……
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日子也过得飞快。
徐婉兮的婚期,很快便到了。
她出阁那日,张眉寿目送着大红喜轿离开小时雍坊,回到愉院里,独自一个人不争气地掉了几滴欢喜的眼泪。
秋去冬至。
张眉箐也到了要出阁的时候。
这一日,张眉娴夫妇来了张家与三妹添妆。
经过前院时,恰遇到了白景思。
双方停下脚步打了招呼。
白景思平日里不与人走动,然张家人除外。
他的发蓄得已经足够挽髻而不被察觉异样,眉眼间较之从前,也隐隐多了一丝鲜活的生气。
张眉娴还是第一次见到恢复身份的他。
见他如此,心中讶然,更多的却是欢喜。
白景思的视线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停留了一刻,笑着道:“待办满月酒时,可要记得给我也送一张请柬才行。”
张眉娴怔了一刻,旋即笑着点头。
“这是自然——”
一旁的齐章笑意温和:“原来这位便是白公子,娴儿时常同我说起你们幼时的趣事。今次一见,果真气度不凡。”
白景思心神微微一滞。
再看向张眉娴,四目相对,只见她温柔地笑着,道:“是啊,幼时的事情,我都记着呢。”
白景思缓过神来,爽朗地笑了两声。
“我倒是忘得差不多了。”
有些东西,早该忘了。
“但真要论起来,日后孩子还当称我一句白家舅舅的。”
这不是客套话,是真要喊他舅舅才好。
如今他喜欢热闹,也有机会享受热闹了。
而从前,他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机会。
几人说着话,一同向热闹的前厅走去。
张眉娴的孩子,出生在次年繁花似锦的深春四月。
孩子刚满三月大的时候,还且只是个懵懵懂懂,听不懂半个字的小肉团子。
然他家母亲也不在意,近来总是边晃着他的小床,边同他笑吟吟地念叨着:他那位常爱戳他脸颊的二姨母,就快要大婚了。
第938章 常相见(结局章)
至此,离继晓伏法,已有一年半余。
太子大婚的日期,原本应当更早些。
然今年三月里,忽然出现了一场天狗吞日。
正午的时辰,天地间忽然陷入了昏暗,漆黑不见五指,人们无不恐慌。
经此一事后,皇太后那份先前对婚期定得太晚的埋怨,顿时就成了后怕——还好是迟了些,如若是撞上这等不祥之事,再大的喜事只怕也欢喜不起来了。
单是坊间的议论,只怕便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天狗吞日之事已过了百日之久,好在后续并无怪事发生,一切如常,风调雨顺之下,百姓们的心也就渐渐安定了下来。
如今太子大婚在即,百姓们对这桩天作之合的婚事称得上期盼已久,一时间,城中气氛热闹喜庆。各地官员的贺折纷纷呈入京中,邻国亦才使臣送来了贺礼,一派四海同庆之象。
添妆宴早已办过,大婚前一日,张家已不再接待外客,只有素日里亲近的亲朋登门叙话,却也热闹地很。
宋锦娘和宋聚,乃至宋老爷子上个月便都到了,一同跟来的还有去年刚成亲的宋福琪和张眉箐,以及打算入京读书的宋福瑾。
宋家在京中的分号已经张罗了起来,近日也正是忙碌的时候,宋福琪作为日后要挑大梁的那一个,凡事亲力亲为。张眉箐心疼他受累,好吃好喝地换着花样来,以致于宋福琪不仅一两肉没掉,反倒又壮了一圈儿。
宋老爷子看在眼里,却也不着急了。
反正媳妇也娶到手了,就这样吧。
这一日上午,宋福琪从外头回来,找到了张眉寿。
“这是邱掌柜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是给表妹的贺礼,托我一定要亲手交给表妹。”宋福琪笑着将手中的匣子递过去。
邱掌柜去年在彻查云氏商号密谋造反一案中,立了功劳,再次得了朝廷褒奖。
而之后没多久,他便转投了宋氏商号。
用他半开玩笑的话来说,找棵大树好乘凉,年纪大了也想求个轻松安稳了。
只是这份安稳着实也安稳的十分彻底,去年年底已经娶了一名贤妻过门,也总算不再是一个人了。
如今他人在湖州,自是赶不及亲自前来,是以便托人单独送了贺礼。
张眉寿笑着接过来,交到阿荔手中。
“那表哥记得替我道一句谢。”说着,又补了一句:“晚些我写一封回信,表哥得了方便时替我带给邱掌柜可好?”
宋福琪自是应下,片刻没有多呆:“我还得去前厅,方才岳父使人来喊我了——”
前厅里是一些男客,王大人刘大人他们都在,以及张秋池,王守仁和苍鹿一些小辈。
怕去的晚了惹岳父不悦,宋福琪脚下匆匆。
在临近前厅时,却瞧见了自家祖父也是刚到。
宋福琪张口喊了一声,宋成明回过头见着孙子,便顿下脚步等了等。
而此时,宋福琪身后又行来了一主一仆。
宋成明原本温和的脸色顿时一拉。
骆抚带着怀中抱着画筒的茯苓走来,那画筒上还特意系了个红布结,显然也是单独给张眉寿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