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兮与徐永宁都是他原配南氏所出,可南氏福薄,在徐婉兮四岁那年就患病去世了。
定国公世子重情,时隔四年才在长辈族人的压力下娶了年轻貌美的万氏过门。
今年年初刚过门的万氏仅是十八芳龄,徐婉兮心中反感这个过于年轻的“母亲”,历来跟万氏针锋相对。
“就是她!今早我出门时,都出了府了,她身边儿的丫鬟却特地跑来给我送什么点心,非要我带去学堂中用。我不肯要,那丫鬟却一遍遍地劝!想来就是那时,那个丫鬟趁机将药粉洒在了我身上!”徐婉兮语气笃定地道。
“你啊!”定国公世子无奈摇头,“你可知昨晚我同你母亲说起你喜欢吃藕粉桂花糖糕,她今日天色未亮便亲自下厨给你做了送去……此番用心良苦,怎到了你这儿却成了居心叵测?”
有这份敏锐的心思用在什么地方不好,偏跟他的填房死杠着,哎,后宅不宁啊。
徐婉兮被他说的脸色一凝,心底发虚,嘴上却只能道:“可除了那她之外,谁有这个胆子?”
定国公世子也不愿当着下人的面让女儿过于难堪,只又道:“你再好好想想今日都与谁近身说话了。你去了私塾之后,难道不曾与人接触过吗?”
进了私塾之后?
那可多了去了——谁让那些个小娘子们一个个地都喜欢往她身边儿凑呢?
但她们巴结自己还来不及,如何会害她呀?
徐婉兮尚且年幼自信,一时便觉得没了头绪。
但无须她来费这个脑子,定国公府既有心要查明此事,且范围明确,便也不难查。
……
被莲姑送回了张家的张眉寿不止手疼,也头疼极了。
她回去的时候,海棠居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宋氏将她为张峦打点的行李全部扔到了院子里,有衣物鞋靴,也有笔墨纸砚,丢的到处都是。
海棠居里的丫鬟婆子们除了赵姑姑之外,全都跪在台阶下,个个低着头不敢出声。
张眉寿命阿荔等在外面,独自一人走进了内间。
内间中,是出人意料的安静。
她看到穿着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对襟褂子、银红综裙的宋氏一言不发地坐在茶几旁的椅子里。
母亲近来衣着鲜亮精致,仿佛年轻了许多,也彰显出她越发明媚的心情。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张眉寿走近,轻声唤了句“母亲”。
宋氏这才看见她,却是斥责赵姑姑:“怎让姑娘进来了!”
她实在不愿再让孩子看到自己这般失态的模样。
赵姑姑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叹了口气。
“母亲,您别怪赵姑姑。”张眉寿拉起宋氏一只手,仰面看着她问道:“母亲,您为什么生气?”
宋氏一低头就瞧见了女儿青紫浮肿的双手,连忙就问:“手怎么了?”
张眉寿顺势道:“今日书堂里进了蛇,蛇缠在我的手上。”她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恰好到处的委屈害怕。
“然后呢?那蛇可咬到你了?书堂里怎会有蛇呢!”宋氏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张眉寿只是摇头。
宋氏一把将女儿抱到了身上,皱眉看着女儿了可怜的小手,轻声哄道:“蓁蓁可是吓着了?别怕,母亲在呢。”
张眉寿就歪在她的怀里,反抱住她,又小声地问道:“母亲,究竟出什么事了?”
怀里的孩子软软的,似乎对她有着无尽的依赖。
宋氏为人母的一颗心顿时就软了下来,只是这一软,还未说话就先落了泪。
“母亲做得不好,倒反过来让蓁蓁担心了。”她的声音里既有愧疚,又有悲切,眼神里更多的却是不忿:“母亲这便带你们回外祖家——让你祖父和舅舅带人来张家商谈和离之事。”
和离?!
张眉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第84章 荷包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竟让母亲生出了和离的念头来?
张眉寿一下子急了,连忙问:“为何要和离?”
“你如今太小,母亲与你说了你只怕也不懂,你只需知道一点,母亲是绝不会抛下你们三个的。”宋氏擦干眼泪,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已经让人去登庆楼告知了你姨母和舅舅,咱们明日就动身回苏州。”
张眉寿全然听不下去了。
且不说当真和离她如何能带走三个孩子,单论这死活不说原因的架势,真是要急死人!
“父亲呢!”张眉寿直接看向赵姑姑问。
赵姑姑答她:“二爷一早去了国子监……”说着,看了宋氏一眼,又道:“太太不准奴婢们去找二爷回来。”
这却是破天荒的事情。
以往宋氏但凡有点不痛快了,总要立即着人不管不顾地将张峦找回来,或大吵或大骂,怎么能消气怎么来。
像今日这般气得将张峦的东西都尽数丢出去了,却还偏不让人去寻张峦,当真是从未有过的。
“我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扰了他的正事,再误他的前程。”宋氏一副心如死灰之后的冷静,倒显得很理智。
张眉寿却不大愿意再听她说这些没什么紧要的话。
母亲闹起脾气来不知轻重缓急,她却不能!
她从宋氏身上滑下来,就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宋氏急忙问。
“您不是要和离么?我得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呀!”张眉寿头也不回地说道。
“……”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宋氏呆怔了一刻。
寻常人家父母和离,孩子不得哭天抢地的阻止吗?
怎么到了女儿这儿,就是痛痛快快儿地跑去收拾行李了?
张眉寿说得干脆利落,却当然不是真的收拾行李去了。
她走出堂屋,指了一名丫鬟跟着自己到一旁的回廊下说话。
这绿衣丫鬟名唤芳菊,是宋氏的贴身婢女。
“今日海棠居出什么事了?母亲为何如此?”张眉寿低声问。
若外人问起,没有主子的示下,芳菊必不肯言,可自家姑娘这般问,她只有如实回答。
“具体的情形奴婢并不知情,只知昨晚二爷确定了要去外地历事之后,太太很高兴,今日一早便亲自替二爷打点起了行李……”芳菊脸上也带着苦色:“可谁知打点到一半,太太忽然就发脾气了……奴婢听到屋子里打碎了东西,赶忙进去瞧,就见太太手里头捏着个荷包,气得浑身都在抖,也不说话,可将奴婢吓坏了,忙叫了赵姑姑过来……”
她随时打着精神准备要去请郎中的——太太向来有着气急了便头昏气短的毛病。
荷包?
张眉寿抓住关键,忙追问:“什么荷包?从何而来?”
芳菊却道:“奴婢虽没瞧仔细,却看得出那是男子佩戴之物。且奴婢打扫房间时从未见过那样的荷包,是以也不清楚太太是从何处找出来的。”
这应当就是问题所在了。
难道是母亲只因一个陌生的荷包,便怀疑父亲与其他女子有了沾染,从而愤怒至此?
不,母亲虽然是个醋瓮,也不聪明,却不至于因此就下定决心要和离。
一定还有着她不知道的内情。
但这些,只怕是她无法从母亲口中问出来的。
张眉寿皱眉间,忽听得脚步声踢踢踏踏。
抬头去看,是一群五六人走进了海棠居,除了仆从丫鬟外,带头的竟是她的姨母宋锦娘。
还有从不肯进张家门的舅舅宋聚也来了!
张眉寿觉得看到了救兵一般,忙就抬脚迎上去。
“蓁蓁。”宋锦娘蹲下身扶住她的肩膀,正色问道:“你母亲呢?”
宋聚看着外头跪了一地的丫鬟和满院的狼藉,也急着问:“你母亲没事吧?”
他和宋锦娘正打算今日动身离京呢,一个时辰前却忽然听宋氏让人来传话说明日要与他们一同动身回苏州——这话里虽没提其它,可他跟宋锦娘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昨日还美滋滋地炫耀自家闺女要去仁和公主的花会、她只怕要晚些再带孩子们回苏州,故而要他们先行的人,今日怎就忽然改主意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宋氏的作妖,十之八九必是跟张峦之间又闹出幺蛾子来了!
在宋锦娘的试探下,那传话的丫鬟没绷住,就将实情说了,并着宋氏打算和离之事也说了——反正早晚是瞒不住的!还不如让舅爷去劝一劝!
“母亲没事,父亲不在家中还不知情。”张眉寿言简意赅。
宋锦娘一听这话简直想骂人。
张峦还不知情呢,这闹得是哪门子的和离?
她倒要听听究竟是天塌了还是日子过得太清闲舒坦了!
宋聚则直截了当地对一旁的仆从说道:“去将你家二爷请回来!”
真过不成和离也罢,反正他已经有个和离的姐姐了,也不怕再多个和离的妹妹!
张眉寿像个小尾巴似得跟在舅舅和姨母身后走进房内,却未出现在宋氏面前,而是躲在了屏风后——母亲瞧见她,必然又要有顾虑,许多话只怕不肯说。
“阿姊阿兄……”宋氏叹着气道:“你们来做什么?”
“你都要和离了?我们还敢不来吗?”宋聚语气无奈地问道:“可这究竟是为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