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擦黑时,宋氏再问,得知女儿仍不曾回来,才命阿枝去找人。
闺阁好友之间,适当地诉一诉苦没什么,可若一个劲儿地赖在别人家哭诉个没完,却是不妥当的。
女儿年幼,不懂规矩,她却是要制止的。
看来自今日起,要适当地拘着蓁蓁一些了。
宋氏心中有打算,只是这打算显然是没有机会实施了——
在定国公府中还能佯装冷静的阿枝,一路疾行回到海棠居时,已是忍不住慌张起来:“二太太,定国公府上称,今日三姑娘并不曾登门找过徐二姑娘。徐二姑娘也亲口说了,今日从未见过姑娘!”
“那蓁蓁去了何处!”
几乎一整日没有进食的宋氏猛地从榻上站起身。
“今日姑娘带着阿荔出门前,确实与奴婢说是要寻徐二姑娘去的!姑娘昨晚一夜未眠,也不哭不闹,奴婢忧心她憋坏了身子,又想着定国公府隔得不远,这才没有拦着……是奴婢大意了,奴婢该死!”
阿枝说着便跪了下去。
“阿荔那丫头呢!”
“也一日未见回来,想必定是与姑娘一起的。”
“快去找!”宋氏也慌了。
赵姑姑安排好了人手之后,再回到内间,轻声宽慰宋氏:“既是为了出门而撒谎,可见姑娘分明是打算好的,许是出门办什么事去了,待事情办完了,应当也就回来了……且姑娘身边带着丫头呢,太太不必过于忧心。”
宋氏只能点着头。
但愿如此。
若女儿也出了事,她只怕当真支撑不下去了。
可至深夜,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带回来一丝有用的消息。
苍家和王家,甚至是隔壁秦家都让人去问过了,都说没见过。
这几家均是信得过的,稍加提醒,便不会传出去不该说的话。可其余的人家,为了张眉寿的名声着想,只能旁敲侧击地去打听。
如此一来,费时费力。
宋氏正心力交瘁时,忽然听到丫鬟来禀报,说是大公子来了。
宋氏眼下谁都不想见,可还是让赵姑姑去问了一句张秋池的来意。
赵姑姑问罢,直接就将人领了进来。
“太太,大公子说兴许知道姑娘去了哪里。”
宋氏连忙看向赵姑姑身后正朝她行礼的张秋池。
“可是知道你三妹的下落?”宋氏急切地问。
“母亲,三妹兴许是被三叔一同带去湖州了。”
相比于三妹之前的说法,他认为这样说会让母亲更安心些。
咳,至于三叔的感受,就恕他无暇顾及了。
大不了等三叔回来,他再亲自去赔罪。
“这怎么可能!你三叔他向来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
且今日她与纪氏去送张敬时,蓁蓁还乖乖地站在她旁边呢,怎会被她三叔带走呢?
“昨晚三妹曾去找过三叔,我恰巧也在,三妹求着三叔带她同往,三叔起初不答应,我也劝了三妹几句,只当她是一时说说而已,便也未曾放在心上。”
“直到方才听说三妹不见了,我才想起此事。想来应是三叔到底被三妹磨得答应了,又恐母亲不允,这才偷偷将人带走了。”
说罢,又怕宋氏不信一般,特地补充道:“三叔向来疼爱晚辈。”
可饶是练了好些遍,如今说起来,张秋池的脸色仍有些不自在。
这些都是他自己编的,虽反复想过,觉得还算严谨,可到底没撒过谎,心里实在没谱的厉害。
“三老爷这未免……太欠考量了,怎能由着三姑娘胡闹呢!”赵姑姑半信半疑。
宋氏皱眉正要再问张秋池几句,却听阿枝来禀,说是忽然发现张眉寿屋子里的衣物虽不见少,可银钱和一些贵重的首饰,都不见了!
此时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宋氏又气又急地咬了咬牙。
在张秋池没来之前,她已经想过女儿兴许要去湖州这个可能了。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蓁蓁绝没了玩闹的心思,是以除了这个可能之外,其余的都说不通。
而蓁蓁若是无人相助接应的话,只怕连掩人耳目地出府都做不到,更别提是出府之后的后续之事了!
她女儿才多大,虽有几分聪慧,可哪儿来的本领能独自做到瞒天过海?
直到听张秋池说完这些,她才彻底想通了——是了,定都是张敬出的主意!
这个老三,平时看着挺沉稳的,可一旦不靠谱起来真能气死人!
“快使人去追,一定要将三姑娘带回来!”宋氏即刻吩咐道。
第197章 不是自家孩子不心疼
张秋池悄悄舒了口气。
追是不可能追得上了。
都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少说也有二百多里远。且出城之后,没人知道三叔和三妹走得是哪一条路,即便沿途能打听到一些,却只会越撇越远而已。
果不其然,宋氏派去的人,在五日之后,无功而返了。
五日都没能追得上,且已打听不到蛛丝马迹,再追下去也是徒劳,倒不如早些回来报信。
已瘦了一圈的宋氏气得落了泪。
“这没有分寸的傻丫头,竟这般添乱!看她回来我不狠狠罚她一顿!”
还有张敬,不骂不行了!
天底下哪有这般做长辈的?
赵姑姑唯有不停地安慰劝说,一旁的纪氏也是尴尬又担心。
这事干的——她家夫君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私塾内,徐婉兮托腮望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无精打采的眉眼间含着一丝担忧。
这两日来,她隐约听说,张家似乎出事了,且出事的人,极有可能是远在湖州的张家二老爷。
想到先前张眉寿曾求着父亲帮忙打听过张家二老爷的消息,她跑着找到父亲,却听父亲说,张家二爷如今没了音讯。
她也不知父亲是不是刻意往轻了说,可单是如此,已足够让人提心吊胆的了。
且张眉寿再也没来过私塾,她跟张眉箐打听,张眉箐总是吞吞吐吐地说张眉寿染了风寒,不宜出门。
风寒,又是风寒!
徐婉兮压根儿不信。
可她两番前去张家,竟连张眉寿的面儿都见不着,张家的人都说三姑娘风寒严重,恐过了病气儿给她。
哎,这幌子都快被用烂了。
罢了,想必是张家真出了大事,一时不愿见外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她担心蓁蓁呀。
离开私塾后,徐婉兮找来徐永宁,要他去跟王守仁打听情况。
徐永宁一口答应下来,却什么消息都没带回来。
“王守仁进宫伴读去了,我去了苍家,见着了苍鹿,这才知道他们近日来竟都没能见到张姑娘。”
徐婉兮不禁皱眉。
“蓁蓁该不会真病了吧?”
得知父亲出事,小姑娘经不住惊吓和打击,哭得大病一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徐婉兮越想越难受,眼睛都红了,急得团团转。
“好歹给我报个平安啊,眼下这是要让人生生心疼死呀……”
徐永宁也紧紧皱着眉。
有同样担忧的不止他们,还有王守仁和苍鹿。
以及,东宫里的那位老父亲。
视线明亮的书房内,王守仁正陪着祝又樘下棋。
一局下来,王守仁竟赢了。
王守仁赢得震惊又惶恐。
这可是他头一回赢了太子殿下!
要知道,就在赢了的前一刻,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太子殿下这又是使的什么计谋,他看了半天,怎么看不懂呢?
什么,太子殿下棋艺不精?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是他太愚昧,没看透!
再等一等,容他再想一想,他一定能看明白的,加把劲……
咿,怎么赢啦?!
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安静。
祝又樘显然也愣了一下,定睛往棋盘上一瞧,微微皱紧的眉头间,忍不住溢出了一丝嫌弃来。
这……下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殿下今日的心思似乎不在棋局之上。”王守仁出言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委婉地挽回太子殿下的颜面。
舔狗当然要有舔狗该有的样子。
可太子殿下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颜面,竟是张口问道:“张家姑娘久病不愈,可要请太医去瞧瞧?”
话题转得太突然,王守仁愣了好一会儿,适才道:“殿下多虑了,只说是风寒,想来并不严重。”
且蓁蓁的“病”,多半是心病。
王太太与宋氏走得近,知道的自然也比旁人多一些。
但饶是如此,也只知张峦出了事,并不知晓张眉寿早已不在京中之事。
王守仁答罢,暗暗留意着祝又樘的反应。
太子殿下看着他,没再多说什么。
可王守仁却惊异了。
他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太子殿下方才看待他的眼神当中,似乎相当不满?!
太子殿下性情宽厚仁慈,何时拿这般眼神看待过他?
他怎么了?
等等,难道殿下所言不是客套话,而是真心实意想让太医给蓁蓁看病?
王守仁脑瓜子转得极快,可很快再次陷入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