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对下人吩咐道:“还有,速速去定国公府请人!”
住在府上的外甥女任人这般欺负侮辱,且还逼到了他家大门前,又惹了这么多人围看——虽说是孩童之举,却也实在令人恼火,今日他非要好好问问这几家府上究竟是怎么教养的孩子!
不消去想,必是那小霸王徐永宁领的头——平日里看他待令仪颇为和善,原还想着能让外甥女攀上一门好亲事的,谁成想今晚竟出了这样糟心丢人的事情!
祝又樘在一棵老枣树旁远远瞧着。
钟家如今越是强势,待会儿真相被抖出来之后,脸上便越是难看。
可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换谁谁能不恼?
偏偏小皇后等人对事实只字不提,只作出孩子间胡闹的架势来,根本是存心招惹更多的人前来围看,欲将事情闹大。
祝又樘似有若无地笑叹了一口气。
这有仇必报,绝不吃亏的模样,长大后倒是半点没变。
祝又樘的目光定在被年轻妇人护在身后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躲在母亲身后,一双漂亮的眼睛被灯笼的火光映得烨烨生辉,仿佛有星辰在其中跌落。
祝又樘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老爷,定国公世子来了!”
钟家的仆人小跑在前头,向钟世平禀道。
钟世平下意识地下了两层石阶想要迎上前,可旋即又止了步。
今日有错的可不是他们钟家,他犯不着还要去巴结讨好!
于是,钟世平只神情肃然地朝着定国公世子拱手作了一礼。
定国公世子还礼罢,便将儿子和女儿一左一右拉到了身侧,未问事情缘由,先是沉着脸训斥了徐永宁。
“胡闹!”
说着,看向徐永宁身侧的小厮:“主子不懂事,你们不知规劝且罢,竟也跟着变傻了不成!还不快给钟家表小姐松绑!”
小厮有苦难言。
松绑?
可是世子,那个拦在蒋姑娘身前,身上带刀的人,不归咱们管啊……
钟家太太带着一群丫鬟婆子也赶了出来,眼睛捕捉到横在地上的蒋令仪,连连惊呼“我可怜的儿”,却只能拿握着帕子的手、颤颤地指着清羽:“你这歹人,快将我家姑娘放了!”
清羽全然不为所动。
被骂,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让蒋姑娘说话吧。”
一道稚嫩的女孩子声音,口齿清晰地说道。
清羽面无表情地弯下身,拽出了蒋令仪口中的布团。
“舅舅、舅母!”
蒋令仪颤声哭喊着,一双泪眼尤为可怜。
“仪儿啊!这是……我钟家这是作了什么孽啊!”钟家太太急得直顿足。
“世子,咱们两家向来交好,比邻多年,不知今晚贵府公子何故要这般折辱我这年幼的外甥女?偏又敲锣打鼓,闹得人尽皆知……这要仪儿往后如何见人?我钟家又要如何向妹婿一家交待!”钟世平愤怒难当地问道。
又指向清羽:“且天子脚下,动刀动剑……对待一幼龄闺阁女子,何至于使如此手段啊!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竟还这般一味挟持着不肯放人,这究竟将我钟家置于何地!”
蒋令仪不想再听下去。
“舅舅,我想回家……”
女孩子的哭声让围看的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感受着诸多指责的目光,清羽绝望地闭了闭眼睛,默默承受着。
“仪儿,你不必怕!舅舅自会给你主持公道!”钟世平语气咄咄。
“你自己闯的祸,自己站出来痛痛快快地说清楚——若有错,则担过!定国公府绝不可能偏袒你半分!”定国公世子看着儿子,沉声说道。
徐永宁无奈望天。
天知道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父亲,是蒋妹妹先雇人加害妹妹与张家三姑娘!”
憋了半天,终于能说出口了!
可蒋妹妹这个称呼还没来得及改掉真是违和啊。
站在张眉寿身边的张敬长吁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这局面闹得这样大,事情兴许会有反转,所以才一直劝母亲静观其变,先不必着急表态。
“这竟是贼喊捉贼……!”钟世平怒视着徐永宁。
“宁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定国公世子审视着儿子。
徐永宁迎着众人的目光,将昨日在一桐书院附近的暗巷中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简直荒谬……”钟世平认定这是污蔑,气愤难当地道:“且不说仪儿性情温和,待人和善,单说她与徐家小姐同为稚龄,能有什么过节值得她这般铤而走险!”
“女孩子之间,还需过节吗?单是我比她长得貌美这一点,在她眼中已是天大的罪过了!”
一直没插话的徐婉兮此时终于忍不住了。
第182章 指认蒋令仪
小姑娘的语气透着对自己容貌的自信。
四下莫名安静了一瞬。
即便是处境尴尬的蒋令仪,在心急羞愤流泪之余,也没忘抽空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但一时间,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将今晚之事当作了是徐婉兮与蒋令仪之间的矛盾——不管哪个说法是真,错的人究竟是谁,但定是两个孩子间的闹剧便是了。
可……女孩子间的闹剧闹得这般大,也当真是少见的。
“雇人行凶,事关重大——宁儿,你若没有证据,绝不可信口胡言。”定国公世子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
他自己养大的儿子自己很清楚。
宁儿虽处处不算出色,又爱闯祸,可唯一的优点便是不擅撒谎,真说起谎来即便是个瞎子也能一眼识破。
咳,虽然这么一说好像根本不是什么优点啊……
迎着钟世平不屑而愤怒的目光,徐永宁毫不犹疑地点头。
“父亲,我们有证据!”
可……此事要怎么梳理来着?
真说起来,好像有点复杂啊。
徐永宁话到嘴边,忽然觉得他那个假脑子又不够用了,只能满心不甘地朝着一旁看去:“王守仁,你来说!”
王守仁从王太太身后站了出来。
张眉寿看着他。
“昨日我们侥幸擒住了那帮被雇使的混混头目,他可以出面作证。”
“万一是你们买通的呢!”钟家太太收起了哭啼,反驳道:“若真出了这样惊险的事情,你们因何要瞒着各家长辈,又岂能不被吓出个好歹来?竟直到今晚才忽然这般大闹?闹且闹了,还公然绑人,当真欺人太甚!
什么混混头目,那样腌臜的东西,岂会与我家姑娘扯上半点关系!”
她势必要维护住蒋令仪的名声,因为这事关钟家的颜面。
“钟太太此言委实怪异,根本狗屁不通。”王守仁皱着眉,一脸嫌弃地说道。
什么叫他们岂能不被吓出个好歹来?
自己没出息,别把他们扯进去好不好!
王家太太一巴掌呼在了儿子的脑袋上。
“你这臭小子!”
说得也太好了吧!
王家太太口不对心地想着。
“王翰林那样的神仙人物,怎教出了如此粗鄙不堪的儿子!”眼见妻子被如此顶撞,钟世平气道。
“狗屁不通乃正经遣词,怎么粗鄙了?钟家伯父兴许该静下心来好好读一读书了,莫被真正的粗鄙之气沾染了。”王守仁语气坦然。
张敬暗暗有些心动。
好苗子啊……
钟世平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时,又听王守仁接着说道:“我们昨日之所以未将此事公诸于众,是因尚不知凶手是何人,不敢贸然打草惊蛇而已——若非我们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样子,让凶手误认为所雇之人阳奉阴违,送出去的银子打了水漂,又怎能将蒋姑娘引出来呢?”
蒋令仪听得暗暗咬牙。
她自认在一群孩子中,脑子已是拔尖儿的了——她自幼仗着自己的小聪明,不着痕迹地占了许多便宜,已近要习惯了,谁成想此番竟反过来被人算计了。
她就说,怎么会那么巧,她前脚刚见到去打听消息的仆人,后脚就被绑了!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陷阱!
“小五,让他们出来吧。”王守仁朝着身边的小厮吩咐道。
钟世平还要再言,却被定国公世子出言阻止了。
“此事非同小可,非是孩子们几句戏言便能颠倒黑白的,钟老爷不妨先听一听再做判断也不迟。”
钟世平皱眉不语。
两名双手被绑在身后、一高一矮的男子很快被小厮带了过来。
其中一名身形高大,身上的粗布短褐寒酸邋遢,浑浊的眼神中藏着积年累月的戾气,乍然出现在此处,只觉得与四下锦衣华服的贵人们格格不入。
这显然就是王守仁口中所说的“混混头目”了。
而另一个低着头不敢说话,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端看衣着打扮,分明就是个富贵人家的下人模样。
钟世平和钟家太太尚无太多反应,可一旁的丫鬟婆子却已经有人面露异色。
主子们不认得府里的一个寻常下人无可厚非,可她们却认出来了……
这不是先前因为在前院做事总是偷懒,被打发到后院做脏活倒夜香、人称府里最有味道的男人——老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