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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案风月 (关尔小禾)


花球从首桌开始传递,歌乐之声停下时,花球正好落在隋程手上。在场之人有期待的,有兴奋的,也有漠然的。隋程是京中来的御史,谁也不好出言催促他。他盯着手中花球,暗暗挖了眼将花递给他的李青林,沉思半晌,然后“喵喵喵喵喵喵”叫了几声。
猫叫声惟妙惟肖,灵动活泼,好似真有狸猫悠悠然向人撒娇卖乖,难辨真假。
众人愣了半晌,终于强忍笑意,俱都说好。
“隋大人果然身怀绝技。”
“比猫叫得还好听。”
“果然好诗!”
你一言,我一语,推杯换盏着夸赞,气氛好不热闹。
隋程心满意足,暗暗思量着,若下一次得到花球,该学什么猫叫,他还有好多学猫绝技没有展示。
但他终究没飞出诗来,自罚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隋程: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月下之变
歌乐之声时断时续, 击鼓传花之时, 也能欣赏燕绮娘与嫣儿合作之天籁, 这场接风庆贺的筵席, 让赵松文与赵无非十分满意。
歌乐之声再次停下, 这一次花球落到了顾恒子手上。顾恒子是河安公认的才学之士, 文章锦绣、字画双绝,他得到花球之后,无数双眼齐刷刷看着他。他思索片刻,执起早已备好的笔墨,一挥而就落成潇洒飘逸的字:“月照花林皆似霰”
顿时赢得满堂喝彩。
琴声继续, 其余的人就没有顾恒子这般能现场挥毫了, 诗词如珠玉般流泻而出——
“明月几时有。”
“沧海月明珠有泪。”
“烟花三月下扬州。”
“可怜楼上月徘徊。”
“不脱蓑衣卧月明。”
“从今若许闲乘月。”
……
琴声歌声继续,花球在首尾两桌上传了一圈, 君瑶与明长昱也各自得了花。君瑶用举起酒杯,终于说出了先前就想好的诗:“月到天心处。”好歹过关了,琴声歌声继续。
轮到明长昱时, 明长昱举杯, 轻松地说道:“明月皎皎照我床。”没有特别出彩,也没有太过普通,总之不引人注目。
赵无非却是拿到数次花球, 起初还能说出诗词对应付过去,后来绞尽脑汁说不出来,只好罚酒。几杯下去就醉了,醉了之后不成样子, 又突然内急,让随身侍从赵富扶着他摇摇晃晃地去方便。离开前,还低声说着让人等他片刻,回来后带上自备的好酒继续豪饮作乐云云。赵松文眉头紧蹙,直接让赵富扶他去房中休息。
赵无非被人扶着离去后,燕绮娘与嫣儿的歌声琴声依旧从屏风内传出,在座之人兴致高昂,谈笑声风,彼此之间你来我往,花球也继续传下去。
这一次,花球落到了知县严韬手上。不少人兴致勃勃,严韬还未开口,就已出言赞扬。
屏风内的燕绮娘闻声,也轻笑道:“知县大人会试高中,又是河安的父母官,必然是满腹经纶,才冲斗牛。”
严韬是一县之主,在场之人多少都要与他交好的,于是纷纷开口应和燕绮娘,将严韬捧到浪尖上。严韬倒也没被这样的追捧冲昏头脑,他将花球放置桌上,自斟了满满一杯酒,举杯说:“严某不才,比不得诸位仙才卓荦,而且饮了这么些酒,我也醉了,若说错了什么倒惹人笑话,不如自罚三杯吧。”
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身份摆在那儿,想自罚三杯过关,也没人出言反对。谁知刘坚忽然起身,走到他身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在下刘坚,对大人仰慕已久。在下有一请求,还请大人准许。”
严韬的手一顿,打量着身前的年轻人,思索着他的身份背景。
刘坚环视首桌众人,沉声说:“素闻严大人会试之上表现卓尔,会试的答卷必然也精彩纷呈、才学斐然,想来不少人也十分仰慕大人才学,求得大人当时所著文章。严大人既得了花球,不如满足大家拳拳膜拜之心,请大人以当年的考试题目为题,现场作诗一首吧。”
历年科举应试,榜上有名之人的文章,都会让不少人追捧学习。许多人更会在自己高中之后将文章高价售出,以博得名声。但严韬是个例外,他会试、殿试之后,不仅没有如其他人一般拉拢结交,连应试时所写的文章也没拿出手,未曾流出一字。这么多年,无论谁去求他的文章,他都不曾回应。如今有人退而求其次,让他以当时的题目为题作诗,也能暂且满足心愿了。
在场的年轻人,大部分还是想走科考之路的,若能得严韬的作诗写文经验,于他们来说不失为一个提升的机会。于是刘坚一番话,深得人心,首尾两桌的人一言一语地赞许,希望严韬能当场作出诗来。
严韬缓缓放下酒杯,双唇微微轻抿:“应试之事实在有些久远了,我不太记得题目了,不如让我以今日之景为题,以明月入诗现作一首吧。”
“怎么能算了?”刘坚有些急切起来,“大人不会是想敷衍我们吧?还是说,大人根本就故意不作诗,难道大人也不记得自己写的文章了不成?”
严韬的脸色刹时阴沉如霜:“刘公子,愿不愿意作诗,如何作诗都是我的自由。若是让我现作,我酒意上头作不好,不如今后补上,公之于众如何?”
刘坚丝毫不让:“大人得了花球,就该按游戏规定做事,否则又如何能过关?”
他态度坚决,铁了心想让严韬背下当时所著文章来。
气氛倏然紧张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圆场,而赵松文却暂时保持了沉默,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冷眼旁观。
君瑶疑惑地看了眼顾恒子,又看了眼态度坚决的刘坚。
明长昱低声在她耳畔说道:“年前刘家远亲闹事,严韬借机将刘家整顿了一番,于是得罪了刘家。那被整治的刘家远亲,与刘坚关系亲密。”
原来如此,难怪刘坚对严韬不依不饶。
眼看严韬隐忍了怒意,在场的人也不再出言应和刘坚。
赵松文终究是担心事态变僵,这才不紧不慢地出言调节:“得了花球也不一定非要吟诗作文,如何表现也看自愿。严大人海量,选择自罚三杯也就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就在此时,屏风之后的燕绮娘轻轻一笑,笑声如云似兰,令人听之愉悦:“击鼓传花是游戏,也就图个自在快乐,刘公子何必强求?何况严大人说了,之后会将诗写出公布的,眼下作不出,就让大人自罚一杯好了。”
眼看说笑融洽的氛围渐渐僵滞,首尾两桌的人也开始出言圆场。
刘坚却不依不饶:“那大人不如将当时写的文章背出来,与我们分享分享,也好让我们这些后生学习学习。”
严韬毕竟老成些,少顷之后,神色缓和不少。他沉稳地看着刘坚,缓声道:“当初我参加会试时尚且年轻,文章也只能勉强入得考官的眼。这些年思及文中的弊端,我便羞于拿出来与人传阅。”
但在座的人,有不少即将去参加应试之人,对严韬当时所作的文章十分有兴趣,此时的他们,都用期盼的眼光看着严韬。
严韬轻叹一声,举酒慢饮一杯:“罢了,背几句文章,也算不得什么,我姑且背几句。”说罢,他凝神沉思,慢慢吟出会试所写文章。虽并无出彩之句,但胜在条理分明,见解独到,于当时他的年纪来说,也算是老练沉稳了。
燕三娘与嫣儿再次奏琴,铮然琵琶之声,与古琴高山流水之声相得益彰,将严韬诵文之声衬得意蕴深远,回味无穷。
须臾后,严韬停下来,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未等其他人缓过来,他便匆忙放下酒杯,留下一句:“见笑,还有事无法脱身,告辞。”便转身而去。
顾恒子也匆匆告辞,与他一同离开。
今晚的花灯节通宵达旦,昼夜不歇,城内的治安管理之责,几乎落到了严韬肩上,他能抽空来已经十分不易。他仓促而去,谁也不会说什么。唯有刘坚心头不悦,面上不甘,又因坏了筵席气氛十分尴尬局促,寻了借口也想匆忙离去。谁知起身时,有些神思不属,脚下一个踉跄向屏风栽倒过去。
“哐当”一声,屏风应声而倒,屏风之后的燕绮娘花容失色,亏得嫣儿反应快,拉着燕绮娘躲开,两人才没被沉重的屏风伤着。
刘坚越发难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无地自容地道了歉,飞快地夺门而去。
原本宾主尽欢的游戏,就这样草草结束。
这一番波折,倒让君瑶与明长昱同时联想到一件事。待众人重新添酒起乐笑语言谈,君瑶才低声与明长昱说:“顾恒子所赠的画,难道是……”
方才刘坚让严韬背诵会试文章一事,也不知是否是巧合。但冥冥之中,似乎与顾恒子所赠字画中的暗示联系了起来。严韬不愿勉为其难地背出自己的文章,自然是没有问题,但他的反应有些耐人寻味。而且,刘坚今日所为,难道只是巧合?
明长昱不动声色,怡然自在地轻轻晃着扇子:“我看过严韬会试与殿试所写的文章。”
他能得皇帝允许去殿试上凑热闹,当然能看到当时应试之人的文章。君瑶侧首看着他,问:“难道真的有问题?”
明长昱摇头:“他应试时写的文章当然没问题,刚才背的也一字不差。”
“那他为何不像其他人一样,将文章拿来公开?”君瑶问。
明长昱暗自皱眉:“或许他不愿炫耀,也可能是他与众不同,总之,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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