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贤德妃颠倒是非黑白,元熙帝脑子里却鬼使神差的浮现出陈皇后的话。
陈皇后脸上浮出一抹苦笑,淡淡地道:“当年曹氏生韩霄,只因比我儿册封太子之日晚了十天。便一直嫉恨于我,认为是我用了手段,才害的她儿子生晚了。可当时六宫居的韩尚宫,王尚宫都是她的人。连太医院的都是皇上您派的得力医正去照顾,我哪里近得了身。”
“韩霄落地时便爱与我儿争锋,霐儿八岁通读《春秋》经史,韩霄六岁就被逼着读史书。霐儿九岁擅弓马,在猎场上射了两只白兔,非要捉回来要给你我做围脖。韩霄见了便也要学,拿着弓箭去射野鹿。直到天黑,也只射了两只野鸡。侍卫怕他出事,您和贤德妃责骂,偷偷拉了大弓,射了两匹成年梅花鹿拿回来。”
元熙帝脸色微红,那时他忙于河道的折子,夜里见楚王提了两只鹿角过来。还称赞他,当时太子就在御书房里,静静的习字,一句旁余的话也没有多说。
陈皇后道:“可我就不明白。华锦萼是贤德妃强说给我儿的,既然楚王早就看上华氏。为何不早早求他母妃娶了,非得等到华锦萼嫁给太子后,卑鄙的出手折辱。小时候和兄长争风吃醋,攀高比下也就罢了。如今快要而立之年了,反倒越活越回去了!给太子脸上抹黑,于他有什么好!”
陈皇后美丽娴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悲伤,“看太子出丑他就得意了?先是靳慕兰,后是华锦萼。他把太子当什么了。即便不敬他是一国储君,且把他当个哥哥吧!”
元熙帝好言相劝:“皇后息怒,小心动了胎气。我一定好好训斥楚王,会让他给太子一个交代的。”
思及到此,元熙帝心中烦躁,找个借口打发了贤德妃,回到勤政殿继续批折子。
案几上堆积着三五堆素面折子,元熙帝连翻了三五个都是弹劾楚王品行不端的,连带着几年前楚王改江南税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控告。
墙倒众人推!
一股无名之火突然涌上心头,元熙帝突然把案几上的折子全部横扫在地。
空旷的殿内发出巨大的动静,伺候笔墨的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猫着腰进来跪着捡折子。元熙帝大吼一声:“别捡了!”
“是。”勤政殿的太监全部退下。
元熙帝突然想起越国公倒台的时候,满朝文武也是这样,弹劾越国公和礼部侍郎陈颉的折子如雪花般飘来。
礼部侍郎陈颉……元熙帝心里涩涩的,脑海一会闪过皇后美丽娇艳的脸庞,一会儿闪过陈颉玉润英俊的侧脸。他们是龙凤胎,亲兄妹,他当时怎么就认为陈颉和陈妤之间有苟且呢。
元熙帝长舒一口气,可能因为怀疑的种子在他心中种下很久了吧。国乱时陈颉为姐征战,国安时收戎从文,甚至放弃爵位。
元熙帝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去想六年前那场错误。
贤德妃回到钟粹宫,元熙帝那里说不通,只能叫来女儿,继续商议戳穿华锦萼身份的事。
大公主离开钟粹宫后,思来想去,又去了趟建章宫和鲁王商量细节。
鲁王韩霆眼中闪过一抹不以为然,对大公主韩霏道:“这件事你不要沾手,他们成不了事的。”
大公主韩霏愕然,“为什么?”
鲁王韩霆没有解释,只是对她道:“过两日我派葛臣去给你诊脉,你找个机会把你和华春皓的事捅给父皇吧。”
大公主韩霏黯然道:“我是女子,这种事怎么好和父皇说。”
门外有太监探头探脑,鲁王韩霆耐着性子道:“让你的嬷嬷去说就行了。”
过了两日,大公主韩霏气血不足,上报太医院。太医院派葛臣去给大公主诊平安脉,葛臣战战兢兢的回去。
贤德妃一心挂在楚王身上,哪有心思管别的儿女。大公主韩霏身边的嬷嬷,仗着自己宫中的旧人脉,在宫道上拦了元熙帝的御辇,哭诉道:“……太医院素来捧高踩低的,楚王被罚。大公主生病,太医院对公主也不伤心。随意派了个小太医来请脉,诊脉后只说公主要好好修养,连个药方子都没开就回去了。大公主今天还晕厥了两回,流了三次鼻血。”
元熙帝听了勃然大怒,立即派人把给大公主诊治的葛臣揪起到自己面前。葛臣连连磕头求饶,最后一咬牙让元熙帝屏退左右。
葛臣道:“事关大公主病情。微臣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妄言。”
元熙帝黑着脸遣散宫人,葛臣小心翼翼的禀告元熙帝,“……大公主其实不是生病……她和驸马圆房后,自然会不治而愈。”
“什么!”
元熙帝腾的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伏着的葛臣。大公主和华春皓成婚都十几年了。这是怎么回事!!!
元熙帝挥退葛臣,让他听候发落。阴沉着脸,叫来贴身照顾大公主的嬷嬷。嬷嬷开始还不肯说,后来在龙威之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了这么多年的不容易。
嬷嬷趁机道:“……大公主虽然是华家妇,这么多年却有苦难言,从来不和华家众人打交道。吃斋念素,亲情淡薄。在华家活的像是个透明人一般,华家大小事她都不沾手。华家大小事也都不问她。”三言两语把韩霏从华家中摘出来。
元熙帝脸色越发铁青,手旁的砚台直接砸了。
嬷嬷跪的更低了,心里却在感慨,除了鲁王谁还会为大公主谋划。只有鲁王殿下关心大公主的死活。
贤德妃后知后觉知道大公主的事后傻眼了,叫来大公主的嬷嬷问话。嬷嬷一五一十答了,贤德妃喃喃道:“难不成戳破华锦萼身份的事,只能找华春博了?”
华春博是华明琨将军的长子,华家的主事人。当初让廿七冒名顶替华锦萼事,华春博就一副和要三弟断绝关系,划清界限的样子。
嬷嬷心酸不已,别过眼,心痛极了大公主韩霏。
东宫,焕章殿。
晚间葛臣奉命来替她诊脉,将楚王被弹劾的事告诉华锦萼。华锦萼阖眼想了想,问葛臣:“你在太医院也听说了外朝的事。”
她原意是事情怎么闹的这么大。葛臣却手一歪将药箱打翻了,玉心玉吟忙上前收拾。华锦萼目光幽幽的看着葛臣,若有所思。
葛臣苦笑,却并没有解释什么。他问华锦萼:“你怎么会惹得楚王动了箭,自己和楚王都受了重伤。”
说话间,玉心抱着整理好的药箱进来了。玉吟还重新拿了个小方枕,垫在华锦萼手腕下。
两人没有了再说话的机会。
葛臣一副有话没有说尽的样子,一直给华锦萼使眼色,让华锦萼把玉心玉吟遣走。华锦萼装作没有看见。
葛臣就想起自己师父顾子君曾对自己说的话,廿七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她在流孤堂和别人搭档时,只因搭档在她背过身时,替她捡了下筷子。就把筷子插在搭档喉咙里,一筷刺喉,杀死了。
顾子君说,“……这些年她会装了很多。”
就在葛臣以为自己露了行迹,华锦萼不会再和自己交心时。华锦萼突然求了他一件事。
第八十一章 令牌
建章宫侧殿, 鲁王派去涿州的密探回来禀事, 密探单膝跪在地上。鲁王韩霆手里捧着盏兔子琉璃灯,指腹细细的勾勒着兔耳背上的‘廿七’。
密探道:“属下按照鲁王殿下的吩咐,约见了陈家旧部……霍承纲确实和陈棠同时出现过。”
鲁王厉眸微眯, 追问道:“他们可是长的一模一样。”
密探点头道:“不仅一模一样, 据说容貌身高体型, 说话语气都仿若一人。”
“果然如此。”
鲁王低沉道, 接着陷入深深沉思和纠结。
越国公府中的军师霍承纲和小国公陈棠长的一模一样, 皇宫上下皆知。据说老国公当年就是看中霍承纲和小国公长的像, 专门将他接回越国公府当替身养。想着小国公出行时若遭到暗杀, 替身可以暂时混淆视听, 挡一挡。
谁知这个孩子天资卓越,极为聪慧有天分。老越国公不忍掩盖其才华, 便把其捧出来。霍承纲也争气, 在涿州闯出一番名号。
涿州军师, 算无遗策,天纵之才享誉京华。
军师在越国公府上被当做半子养大,后来越国公府大厦倾倒,军师不见踪影。世人都道这个白眼狼临危怕事,逃跑了。
韩霆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上次他在詹事府外见霍先生第一眼,震惊的以为陈棠死而复生。
接着才反应过来。
京中见过陈棠的人并不多,陈棠常年生活在涿州,鲜少回京,鲁王也不过恰好见过一面。
流孤堂一查, 得知东宫一直帮着太子暗暗谋划夺嫡的霍先生。果不其然就是涿州的霍承纲。
可,军师霍承纲和小国公陈棠长的一模一样。
谁又能铁口断出,东宫的霍承纲究竟是小国公还是军师?
韩霆觉想,他若是越国公陈家的人,必然会保陈棠。他摩挲着发热的掌心,太子私藏陈家余孽和太子违抗皇命藏匿陈家嫡脉比起来。自然是后者罪过更重些。
可要怎么拿到证据呢?
越国公陈家满门抄斩时,楚王为防有人动手脚,甚至不惜滴血验亲。还在一年后挖出陈棠白骨和其身在教坊司的妹妹陈瑾第二次滴血验骨。如此一来,相当于楚王自绝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