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车内的声音停了下来,看样子车内人要下马车来,他才终于有所动作,当即往旁微一侧身,躲到马车一旁车壁,没让人给察觉出来。
等火红斗篷下裹着的娇小身影离开,他才回到原处掀开车门帘,看到里边躺着的人,又看了看碗里渐凉的药,伫立半天犹豫不决,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
姜诱出了马车后来到溪水旁,这时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大部分都在忙活着扎帐篷,只有姜小白身旁跟着小翠小红,三人刚把煮好的粥盛出来,看样子是准备端去给姬阏。
没想到姜小白是个实干派,姜诱看着他灰不溜秋的脸,在心里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竖拇指归竖拇指,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姜诱用了种较为含蓄的方式,“公孙子都吃饱后睡着了,看样子粥是喝不下了,不如从现在起先熬着药,这样等他醒来就——”
“药?”姜小白重复了一句,接着望向姜诱来时的远方,道,“太子忽起初命人熬了药,熬好后已亲自端过去了,诱儿没有见到他吗?”
姜诱随着姜小白的目光望去,一时间有些费解,按理说草地上一览无余,她跟姬忽应该能打个照面,可实际上为什么,连他半个影子都没看到?
“大概是两个人都没注意吧。”姜诱随便敷衍了一句,想着回马车里去看看。
不过她刚走到半途,就看到姬忽身影从马车里出来,手里果然端着一个药碗,而且据他走路的轻快程度看,药碗显然已经空了。
两人彼此都见到了对方,互相微笑示意过后,逐渐靠近,等人走到跟头前时,姜诱顺势往碗里一瞟,果然空了。
姬忽见状笑了笑,“叔父已喝过药,想来很快便好。”
姜诱点了点头,又觉着有点不对劲,“公孙子都他……不是睡着了吗?”这样都能喂空一碗药?
姬忽:“公主有所不知,人在昏睡之时,亦会跟随本能,做出吞咽动作。”
姜诱一脸恍然大悟:“原是这样……”
她没去细想,反正她关心的不是这个,她现在脑海里最关心的,是先前姬忽没说完的话。
好奇心被吊上来,可没那么容易消退。
于是她开门见山道:“太子忽可还记得,先前未说完的话?”
姬忽微一抬眸:“什么话?”
见他装得有模有样,姜诱一下子急了,想也没想直接道:“就是太子忽说,公孙子都冷傲,有些话不喜出口,但无形中会暴露……暴露?为何会暴露?哪儿会暴露?”
她不信他不记得。
没料到姬忽不接她的话,反而问道:“公主相当在意?”
姜诱:“……那是自然。”没看我都快急飙了吗?话说一半急死个人啊!
姬忽:“既然公主如此在意……”公孙子都。
他说着眼睛扫视四周,发现无论哪都有人,显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于是往更远处的密林瞟了瞟,道:“到那去说。”
只到外边,不进密林。
既可以让人看到他们只是站着谈话,又能万无一失保证没人能够听得到。
姜诱欣然接受。
两人全然都没发现,一人在意的是话未说完,满足不了好奇心本身,而另一人却以为在意的是人,因此在脑海中全盘谋划着,待会要怎么合适地说出口。
等到了地方,姬忽将碗随意一放,起身看了看姜诱,酝酿良久,直到面前人催得不行,才认真道:“叔父可能,比公主喜欢他,要更喜欢公主。”
“什…什么?”姜诱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姬忽这是从哪得出来的结论?
少年要是眼睛不好,还是趁早好好治治。
“我所言非虚,皆有凭有据。”姬忽道,“其实在鲁国行宫公主生病倒下时,我见鲁君往南殿而去,便出声提醒过叔父,他面上未曾当回事,直接将我拒之门外,而后看似熄灯就寝,实则当我再去查看,人早已消——”
“这我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姜诱见姬忽肯对她掏心掏肺,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了,还不如把他当成个好闺蜜,痛痛快快地吐槽一次。
反正抛除gay里gay气的有色眼镜后,在她看来,就姬忽跟姬阏这种塑料交情,也不至于让姬忽再去告小状。
他看着,也不像个大嘴巴的人,说说也没什么关系。
姜诱看了看远方,明知道他们听不到,还是压低了声音:“公孙子都那夜,虽是来了,可他只在屋顶看戏,说不定是等着抓我把柄,好找个由头将我休……反正差不多就这意思了,你明白的。”
姬忽眼中划过些许讶异,“若照公主这么说,那公主岂非知道叔父心思,为何还一心苦——”
“苦苦痴缠吗?”姜诱深深吐了口气,“没办法阿,谁让我那么喜欢他呢,即便知道他对我无情无义,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姬忽听了她的话,神色一点点变得复杂,像是斟酌了许久才道:“次日他去往南殿看望公主,想是听闻公主喝药怕苦,特意为公主准备了蜜渍莲子,连一颗都不准他人沾染。”
“那是……”姜诱眼睛珠子转了转,试探性道,“难道不是因为太子忽与他不合,他才不想将莲子分给你吃,哪怕一颗?”
她边说话时边观察着姬忽神色,哪怕一点细微的变动都不放过,如果姬忽跟姬阏有什么奸情,那她肯定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如果没什么反应……
不对,有反应,反应还可大了。
姬忽的不自然言溢于表,像是想要刻意遮掩一般,还特意勾出了一个笑容,“也许是吧。”
姜诱咽了一口唾沫,重新戴上有色眼镜。
果然昨晚在殿外时,两人发生了什么吧?
也许刚才在马车里……
人在睡觉时哪会自动喝药?不就只有嘴对嘴亲自喂……
她不应该确认昨晚的猫是姬阏后,就完全消除了疑心,毕竟昨晚两人那个角度,怎么想都很可——
“公主,还有一事。”姬忽忽然打断了她纷飞的思绪,道,“昨夜我见公主贴身侍女在打闹,从她们口中了解到叔父想陪着你,由于不合礼数,因此才来阻挠,当时叔父怕吵着你,与我到殿外商议后,虽看似是被我说服,可事后……”
他突然无奈地笑了一声,“又同那夜一样,叔父房中空无一人,他去了哪,公主不会不知道吧?”
姜诱不自觉又咽了口唾沫下去,她万万没想到啊,姬忽这厮居然什么都知道,这是一切尽在掌握中?
她想了想道:“他虽说是来了,可是为了兑现承诺,毕竟他不是有句话常挂嘴边,说自己是从来都不会说谎的人,既然答应了我要陪我……咳,要守护我一晚,那自然要说到做到。”
“叔父常将这话挂在嘴边?”姬忽唇角含着浅浅笑意,“认识他这么久了,我倒是从未听过,居然能从公主口中听到,当真是感到有些新奇。”
姜诱:“……”难不成姬阏是随口说说?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在东殿被姬允质问时,他还不是满嘴跑火车?
从不会说谎?
不知道说了多少谎。
“但是公主不知,叔父会因你生出狭隘之心。”姬忽冷不丁又冒出来一句。
“狭隘之心?”姜诱压根就没当回事,“狭隘之心他本身就有,不是因为我生出的。”
“公主此言差矣。”姬忽道,“还记得昨夜吗?叔父让你歇息,但你藏在被中,偷偷望向窗——”
“这你都知道?”姜诱又一次被惊得出声。
“叔父与我都察觉到了,因此……”姬忽笑了一笑,“他才提出挪动位置,将你的视线遮挡住,虽说未直接言明,可从他的神情中,不难猜出……”
“猜出什么?”姜诱的好奇心又被吊了起来。
姬忽又是缓缓一笑,“叔父当时脸色不太好看,我猜他是联想到了什么……因此特意遮挡住公主视线,不让公主有机会见我的脸。”
姜诱被姬忽这个大胆的设想震惊到了,没想到他居然会想到这方面去。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姬阏这么做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啊,一个怕老婆戴绿帽子的男人,怀疑未来老婆对其他男人余情未了,不让她有机会见他的面,还对那个男人拉下脸面。
这难道不很正常?
姬忽要把这理解为喜欢的话,那从姬阏跟姜诸儿在齐国街头比试起,他就已经无法自拔爱上她了,爱得要死要活比谁都热烈。
姜诱就算再自作多情,也不会脑补到这方面去,毕竟姬阏喜不喜欢她,有最直观的证据,好感度都摆着呢。
要是真喜欢她,能对她好感为负?能嚷嚷着她死定了?
“所以在我看来,太子忽对于男女之情,还是懂得太少,这并不是喜欢,而是关乎到他……”话说到一半,姜诱顿住了。
所以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真是她脑补过度,姬阏明明在殿外生气,她却理解成了有奸情,姬阏生着气还来遵守承诺,但是又偷偷的不敢让她知道,甚至还陪着她学了一晚猫叫……
姜诱忙不迭查看好感度,看到还是不上不下卡着,甚至比先前更低了几分,显然是因为在车里推他那一下,他那时候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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