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顾及哀家,你好歹顾及皇后啊,你瞧瞧她这肚子大的,才五个月就这样了,再过几月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呱呱坠地!你非要在这时候撇下她去关外?你知不知,妇人生产,那是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去了!”
太后拿叶卿腹中孩子说事,唾沫星子都快说干了,萧珏面色有几分动容,却始终没打消御驾亲征的主意。
叶卿始终一言不发,太后顿时就急了,对她道:“你这孩子,你倒是说句话啊,就眼看着他这么去胡闹么?”
萧珏开口带了几分无奈和苦涩:“母后,边关战事,怎是胡闹?”
太后见他油盐不进,干脆也把狠话撂下了:“你要是执意去边关,你妻儿若是有个好歹,别怪哀家照料不周。”
真要出征,萧珏的确也放心不下叶卿,但如今这情形,由不得他。
上半年江南水患,江南一带粮食收成本就不好。关外这场战打了几年,国库也维持不了多久。
若是再拖下去,到时候军饷粮草都成问题。等到国库空虚,边关断粮,届时关外大军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必须得速战速决。
“儿臣出征后,宫中一切,还得劳烦母后打点。皇后……也劳母后照顾一二。”萧珏跪下给太后磕了一个头。
太后跟萧珏感情本没多深厚,此时不免也红了眼眶,她狼狈转过身去,开始赶人:“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成天给哀家找麻烦事……”
萧珏这才牵着叶卿的手走出了太后寝宫。
长寿宫离昭阳宫不远,二人没叫步辇,便踏夜色慢慢往昭阳宫去,萧珏亲自挑了一盏灯笼,安福明白主子的心思,便示意宫人们隔了远远一段距离,不紧不慢跟着。
叶卿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萧珏偏过头看她,她畏寒,里面穿了羊绒缎袄,外边还系着一件红绒斗篷,斗篷的帽檐上缀了雪白的狐毛。
怀孕以来,她身上丰腴了不少,原本清减下来的脸,又有了原来婴儿肥的趋势。
戴上宽大的斗篷帽,倒衬得一张白玉似的脸愈发小了。
萧珏手一痒,就在她软滑白嫩的脸上捏了一把:“怎不说话?”
哪怕寒风凌冽,他手依然是温热的。
叶卿停下脚步,拍开他的手,还是不说话,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他。
萧珏知道她想问什么,却含笑劈开话题:“方才捏你的脸,发现清减了,这些天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叶卿没理会他的睁眼说瞎话,盯着他看了半响,问:“何时出征?”
他如实回答:“年后初五。”
叶卿点了一下头,没再问其他的,沉默着继续往昭阳宫走。
萧珏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有个角落钝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叹息一声追上前去。
*
因为边关兵败,民间的年过得如何叶卿是不知晓了,但宫里过得格外简单,甚至还没之前的中秋宴热闹。
先前准备好的歌舞戏班子也都撤了。
顾家只剩一个孤女,为了安抚顾家旧部,萧珏认了顾临昭当义妹,封为嘉禾郡主。
除夕夜太后还邀请顾临昭进宫守岁。
在此之前太后跟叶卿提到的时候,叶卿还感慨:“先前顾夫人为了女儿,不惜得罪叶家坏大兄名声。如今顾将军出事,她这样撒手人寰,留顾家姑娘一个孤女,倒是狠得下心。”
太后道:“你看不透,顾家那婆子是活成了人精。”
叶卿不解:“母后此话怎讲?”
太后叹息道:“她当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大抵是觉着顾砚山这辈子军功显赫,无人敢动顾家。她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将来高嫁便是。顾家断了香火,家业也传不下去,自然不需皇恩了,所以才有恃无恐。如今顾砚山战死,顾家姑娘亲事还没个着落,家中没个在朝为官的,以后怕是也不好找夫婿。她又怕先前的事被记恨,才干脆随顾砚山去了。”
叶卿惊得说不出话来。
太后继续道:“顾家只剩一个孤女,顾砚山是战死,无论咱们记不记她之前的仇,为了名声上过得去,皇家都不可能袖手旁观。顾家孤女有皇室做靠山,可比靠她一个老婆子强得多。”
说到后面,太后也只是叹息:“先前哀家还说他日顾家若是犯到我手上,哀家有的是法子拿捏,谁知这变故说来就来。人这一生的命数,怎么猜得透啊……”
叶卿也只有无尽唏嘘。
*
除夕宴那天,顾临昭应邀进宫。
能在宴会上露脸的都是聪明人,妃嫔们说笑作一团,绝口不提顾砚山战败之事。
叶卿跟萧珏同桌,太后让顾临昭跟自己同桌,拉着她很是说了一番亲近话。席间一派其乐融融
顾临昭也表现得落落大方,很有一股将门之女的英气。
叶卿记得自己初次见到顾临昭时,她还是大昭寺那个做事冲动、不计后果的小姑娘。如今突失双亲,她像是一下子成熟了起来。
宴会开到一半的时候,叶卿去了一趟净房,回来时路过外边回廊,听见有人压着嗓音在哭。
她偏头一望,只瞧见一个蹲在柱子后面的人影。
走进了些,才从衣裙上认出是顾临昭。
发现有人过来,顾临昭哽咽了两声,赶紧擦干眼泪抬起头来,发现是叶卿,她像是害怕,又像是顾及着什么,站起来手忙脚乱的给叶卿行礼:“参见皇后娘娘,臣女……臣女不是故意在皇宫哭的……”
“无碍,难受就哭吧,哭出来总会好受些。”望着小姑娘红通通的一双眼,叶卿心中也有些动容。
她活了三辈子才有如今这份淡然,但顾临昭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放在现代就一中学生。
不管她在人前表现得有多老成,到底只是一个还没经历过人世大起大落的孩子。
叶卿的话让顾临昭面上有了意外的神色,她羞愧低下头:“娘娘,顾家对不住您兄长,我母亲先前糊涂,坏了您兄长的名声。”
“你母亲已去,这恩怨便算了了,这事你也别放心上。”听她说起这茬,叶卿想起之前太后的话,也只能感叹一句顾夫人当真是个狠人。
顾临昭没控制住又发出几声哽咽。
可能怀孕之后母性变多了,叶卿抬手拍了拍顾临昭后背:“你父亲生前为大翰朝立下汗马功劳,本宫和陛下都铭记着,你如今是陛下的义妹,便也是本宫的义妹,今后本宫和陛下万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这番话说得有些官方,但叶卿却不是客套的意思。
顾临昭也能听出叶卿是真的在安慰她,直接扑进叶卿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哭完了,才哽咽着道:“我想吃汤圆,每年除夕,母亲都会煮黑芝麻核桃杏仁馅儿的汤圆。”
顾夫人是南方人,南方除夕夜是吃汤圆的。但北方实兴吃饺子,席上摆的自然也是饺子。
叶卿看了一眼天色,吩咐墨竹:“你去回禀母后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顾小姐送我回宫去了。”
叶卿身边还有紫竹和文竹,墨竹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屈膝应是。
叶卿这才看向顾临昭:“国宴上本宫也没怎么吃饱,你随我去昭阳宫,一起煮汤圆罢。”
顾临昭新奇瞪大了眼,她原以为宫里的娘娘个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何况是亲自下厨的。虽是拘谨,但还是好奇跟了过去。
萧珏在席上左等右等不见叶卿回来。
太后一看他这坐立难安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念着他要出征,也没打趣,只道:“皇后言身子不适,嘉禾郡主送她回宫去了。”
萧珏立马拱手:“儿臣还有政务……”
太后不等他说完便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留在这儿,反倒叫哀家不得清净。”
萧珏一走,妃嫔们也做鸟兽散。
叶卿说是让顾临昭帮忙做汤圆,但从揉面到配调料,哪样都是她自己做的。有了之前做月饼的经验,如今她揉面的技术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
因为叶卿做饭时,萧珏都会跟过来,她使唤萧珏使唤惯了,就顺口让顾临昭帮忙看着些火候。
却没想到这姑娘压根就是个没进过厨房的,不但把自己弄得满脸烟灰,还被浓烟熏得眼泪直流,叫叶卿哭笑不得。
顾临昭怕叶卿嫌她愚笨,无措道:“我……我以前会烧火的。”
叶卿也没怪她的意思,怕小姑娘面上挂不住,还给了她台阶下:“许是厨房的烧火太监躲懒,没把这柴禾晒干。你先去洗把脸。”
说着便示意文竹带顾临昭去洗脸。
紫竹擅长灶上的活儿,无需叶卿开口,就到灶门前把顾临昭塞得满满的柴禾取出一些来,又拉动风箱,灶里的火瞬间就燃起来了。
紫竹跟了叶卿多年,忠心自是不必说,她不机灵,更多的时候只是不动声色的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都做好。
叶卿瞧着水快烧开,把汤圆下锅的时候,紫竹也不用叶卿提醒,就取出两根柴禾,让火小下来。
煮汤圆不能用大火,否则破了皮,流出的馅料会直接浑了一锅汤。
叶卿看着紫竹,想起前几天内务府送来的适龄出宫宫女的名单,紫竹也到了出宫的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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