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予璟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枚棋子,轻描淡写的看去亭外。女子摘下布巾的脸,赛花一样的美貌,看上去弱不禁风,胆小的像只兔子!
他收回视线,这样的女子除了一副皮囊,再无他用。
被这样一看,洛旎旎更加紧张。邵予璟手上有多少人命,根本数不过来,她还跑来跟他说话。刚消下去的汗,重新冒了出来。
一丝香气飘进小亭,邵予璟皱眉,掏出雪白的帕子,捂上自己的唇鼻。
他看看四周,只是一片清脆的竹林。
“以竹林为界,以西,不准踏足!”邵予璟淡淡吐出几个字。
洛旎旎抬头,“知道了。”
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想着既然都说了,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小女子告退!”
说完,洛旎旎转身,脸上轻松了些。和这活阎罗说话,简直折寿。她轻迈莲步,准备离开。
“且慢!”
这一声,洛旎旎又冒了一层汗。她只能回头,“您还有事?”
邵予璟睥了一眼,手指着棋盘,“过来,你落个白子再走!”
洛旎旎犹豫了一下,走进了亭子。对面坐的正是放自己自由的人,咫尺之遥。前次面对他的时候,她还是一具枯骨。
水葱一样的手指,轻轻夹了颗白棋。洛旎旎盯着棋盘,余光中的邵予璟还是用帕子捂着半边脸,想来是爱干净到极致。
棋盘诡异,她不知道该如何落子,当然最担心的是惹到对面的人。
“很难?”邵予璟抬头。
女子纤长的眼睫,呼扇两下,手指紧捏棋子,指尖泛白。
她怕他,他看出来了!
“啪”,白棋轻轻落下。
“好了!”洛旎旎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脚跟早已不稳,顺势往后退了一步。
邵予璟手中的黑棋不落,双眼微垂,似笑非笑。这倒是赢得容易,果然长得美的女人只适合做金丝雀。
只是?他手中帕子松了松,鼻间全是淡淡的甜香气,不属于任何一种熏香,更像是花香……
洛旎旎见邵予璟始终不落棋,抬眼看过去。不巧正与对方视线相交,她轻轻收回目光。
那双眼睛倒是没变,还是那般深沉,让人无法参透他的心思。
日头已经落西,竹林变的暗了。风进了小亭,吹散了弥漫的淡淡香气。也让邵予璟最终落了棋子。
“我要回去了,家人还在等着。”洛旎旎道,身子走出六角亭,“您继续!”
再不走,她可真就晕在这里了。
“竹林为界,包括竹林!”邵予璟没了下棋的兴趣,这女子是故意落败。
洛旎旎应了声是。走上狭窄的石径,踩过残留在上面的落叶。她现在身心俱疲,只想躺下睡一觉。
刚走到尽头,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洛旎旎皱眉看着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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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体香
橘色晚霞染了半边天,为初夏的山林镀上一层温暖。几只雀儿飞过竹林,结伴在归巢的途中。
一身酒气的道士,身形摇晃,差点撞上竹林里出来的洛旎旎。
“齐清道长?”洛旎旎打量了眼前清瘦的道士。
这疯癫的道士整天不修边幅,随心所欲。就说现在,他身上的青灰色道袍,凌乱不整,道髻更是松散的歪斜着。
“嗝!”齐清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几缕胡须黏在一起,另一只手还攥着一只酒瓶。
他眯了眯迷糊的双眼,嘴里哦了声,“小旎旎!”
“我有事想请您帮忙。”洛旎旎又看了看齐清,醉着酒,也不知道能不能给刘氏瞧病?
齐清抬起握着酒瓶的手,摇了摇,“有人在等我,你先回去等着。”
说完,齐清便往竹林里去了,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住持什么时候回来,他要忙死了……
看来,齐清去见的应该是邵予璟。这老道倒是不怕死,拎着酒瓶子就去了。
也难怪齐清会抱怨,昭阳观的住持,齐零道长去宫里不少日子了。什么事都交给了齐清,这个平日什么都不做的懒散人身上。
竹叶随风拍打着,这就是界限,只要不越过,刘氏就可以安心的留在观里养病。
给刘氏安排的房间在道观的后面,离得远也偏僻。屋后是陡峭的山坡,遍布荆棘。
这是洛旎旎自己要求的。毕竟刘氏的这种病极易传染,还是离着别处远一些好。
简易的客房内,刘氏已经睡下。摇曳的微微烛光中,枯黄的脸,依旧蹙着的眉。洛旎旎在她身上看到了前一世自己的影子。
当时,她也是得了怪病,药石无灵。躺在那冰冷的屋里,无人问津。而纪玉檀总是一身光鲜,打着探病的幌子,在她的面前晃悠,讲着与秦尚临的亲昵趣事!
呵!那不是巴不得她早死?
倒是柳叶浑不在意会传染的恶疾,照顾刘氏时,脸上连个布巾也不遮。
“夫人很少睡得这么安稳。”柳叶为刘氏掖好被角。
“你说齐清道长刚才来过了?”洛旎旎没想到,齐清会先撇下邵予璟,而选择来看刘氏。
修道之人到底心善。
“道长说先给夫人把药断两天。”柳叶有些担心,“这样不会有事吗?”
洛旎旎吃不准,但是选择来到这里,那就相信齐清。离着盛夏已不远,前一世刘氏一直喝着药,还不是去了?
“既然来了,就相信道长。真和外面的郎中一样,也就没有人来这里求了。”洛旎旎道。
“姑娘说得对。”柳叶点头。
洛旎旎此时头晕得厉害,肚子也开始闹空城计。重生回来,她还没吃过东西。
眼见外面已经天黑,齐清还不曾过来。她不能继续留在观中,便想着明日再过来看看。
出了道观,两个家丁等在外面。洛旎旎踩着月色下了山。
再次回头,双峰山已经隐藏在黑暗中,只留下隐约的轮廓,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所幸,别院离着也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大门前。
一直等在大门外的红依,赶紧从石阶上跑过来,一把掀开马车门帘。
“我的姑娘,你真能让人急死。”红依无可奈何,伸手搀着洛旎旎下车,“让老夫人知道你这么晚不回来,可不骂你?”
“红依,你还是那么爱唠叨!”洛旎旎对着红依笑。
她的婢子还活着,真好,这一世她会护住她,以后给她寻一个好人家。
“姑娘省心,还用红依唠叨?”红依为洛旎旎披上一件丝绸披风,嘴巴依旧不闲着,“你看表姑娘,整日在自己院里看书,练琴,文静的。”
表姑娘?洛旎旎嘴角一翘,轻轻抬脚迈上一级石阶。
纪玉檀倒是想出去走动,但是她有那身份吗?一个寄住在侯府所谓表姑娘,谁认得她?前一世可不就是一直跟在她洛旎旎的身边,才能认识一些人!
“红依,我饿了。”洛旎旎太累了,如果不是有所顾忌,她真想让红依背着自己回屋。
正如于婆子所说,别院最好的屋子就是洛旎旎现在住的这间。房间敞亮,通透,窗外便是姹紫嫣红的花坛。
这不免让她想起,被埋在秦宅阴冷角落里的日日夜夜,很冷,冷得直到现在还没有暖过来!
桌上一碗清粥,几碟青菜。应该是红依之前就备下的晚膳。
这让饥肠辘辘的洛旎旎瘪了嘴。她现在只想肉香鱼鲜,却给她这样的清淡膳食?
看出洛旎旎不乐意,红依端着粥碗,用调羹轻轻搅拌。“身子没好利索,不能吃腥荤。”
无奈,洛旎旎接过热粥。有些凉的手感受到温度,舀了一汤匙,轻轻送进嘴里,软软糯糯,整个身子也暖了些。
用过晚膳,红依准备了热水为洛旎旎沐浴。
浴桶里是温热的水,飘着一层淡粉色花瓣,袅袅水汽飘飘,整个浴间湿润温暖。
洛旎旎浸在水中,光滑的双臂搭在桶沿,娇嫩的脸颊贴在肩头。浑身的湿凉之气被驱走,更觉疲乏。她轻轻闭眼。
“累着了吧,看你还乱跑。”红依道。
是很累,而且很快就撑不住困意。洛旎旎没有久泡,擦干了身子,便回了自己床上。
头一沾上枕头,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而来。洛旎旎拂开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拉住正给她盖被子的红依。
“红依,你在这儿陪着我,好不好?”洛旎旎问,她做鬼太久了,久得已经忘记了温暖,她现在只想拉着红依的手。
“姑娘这么大了,还这么胆小?”面对自家姑娘一双期待的杏眼,红依根本无法拒绝,“那我就守着你。”
洛旎旎心满意足的笑了,有人陪着她真好。
她一直都是个胆小的,也不太擅长与人相处,甚至有时候还很懦弱。母亲早早走了,祖母和父亲只是教她该注意的规矩,至于她真正的感受,似乎没人在乎。
想到这,她不由想起刘氏,也许这个继母曾经尝试过想要走近她……
洛旎旎睡了,恬静的脸庞像是不知人间忧愁的孩童。她的嘴角抿着,带着一丝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