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章嘉岩当初为什么在魏家大小姐面前编造了这么一个故事,或是吹牛好面的需要, 可以确定的是章嘉岩与那颗鸽子血红宝石绝对渊源匪浅。对于赵慈行和艾登来说, 这几乎是红宝石这条线所剩的唯一线索了。而今夜,那号称被找回来了的鸽子血红宝石——如果这不是一个谎言或是幌子的话, 总该揭晓很多事情。
章家大宅颇大, 赵慈行刚刚从外面看, 是足长足宽的三层洋楼,她估测十几间客房总是有的。但章宅的建筑装饰风格, 无论是章宅外部还是章宅内部都不完全是西式的。虽是借用了一些巴洛克式的特点,这大概跟哈尔滨的俄式建筑多有关, 俄式建筑多用巴洛克,但章宅的中式设计还是占据主导地位。
一进宅内,过了宽门廊,就是一间足够大的堂屋, 堂屋左侧是一厅,此时虽有红男绿女占据,但阔绰奢华的组合沙发依然清晰可见,想必平时是用作正式的会客厅,右侧则用镂空木雕隔断出一个厅来,正在奏乐的西洋乐队便是在那边,几张圆桌也是在那边,也就不难看出那在平时是宴会厅了。今日晚宴大概同样会在那边举行。堂屋里侧有一红木扶手的旋转楼梯通往二楼。二楼看上去也很开阔,人亦不少,有一敞着门的房间好像是书房,不过赵慈行所站位置是看不确切的,不能肯定。整个一楼的都是米白橘纹的大理石地面,楼梯上则铺着深蓝纹路的地毯。
章家大宅的豪华有些出乎赵慈行的想象,她看那日酒局上章嘉岩对罗密欧处处奉承照顾,以为他家道中落有求于人才那样。可章宅这模样哪里像是家道中落的样子。坐拥这么大的一个宅邸,仆从看上去也不少,章家公子何必在罗密欧面前那般谄媚。赵慈行估摸着定是有外人难以料想的内幕。
魏珉君身着一袭无袖长款丝绸红裙,露出的光洁脖颈上戴着醒目的珍珠项链,还戴了长袖的黑缎装饰手套。她今晚妆容浓厚,红唇比之在火车上时更妖艳动人。“来啦。”她笑着跟赵慈行和艾登说话,语气很是亲切,“刚罗密欧一听马车到了连忙出去了,怎么这会儿倒是溜了。”
章嘉岩赶忙接道:“罗公子今日也是有女伴的,怕是迎了贵客又急着去陪女伴了。”他与艾登和赵慈行说话时眼睛总不看一处,喜欢到处乱瞟,说是心不在焉,却也足够客套。
赵慈行觉着章家公子无非是看魏家姐弟和罗密欧的面子,才尽量客气周到,仅他自己不像是对他们有多大兴趣的模样。赵慈行朝二人微微一笑,“你们费心了。”
魏珉君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二人都尚未来得及脱掉身上厚重的大衣,但她看赵小姐露出的裙摆能看出来她今天穿了淡蓝雪纺镶银边细流苏的晚礼服,耳环也配了细长的银链,高跟鞋还是水晶银色的,皆是出自她的衣橱。若然是别个女子,魏珉君心中恐怕多少存了些不舒坦,就是前几天看赵小姐的装束她也难以全然欣赏,但现在,她是真心喜欢且自豪。好似是自己的亲姊妹,又或是自己的作品。
魏珉君便一边朝近处的仆从招手,一边说:“还不帮两位贵客把外衣收着,一会儿该捂出汗了。”待赵慈行脱了那大衣,她干脆走到赵慈行身边,挽住她的胳膊,亲热地说:“今晚我们两个肯定是最耀眼的。”她说着朝艾登眨了个眼,继续跟赵慈行说,“我那天看你穿红色觉得好看的不得了,所以今天也穿了红色,你觉得怎么样?”
赵慈行由衷赞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
她这一赞,引得魏珉君笑得花枝乱颤了,魏珉君边笑边笑骂章嘉岩,“瞧瞧女人是怎么夸女人的?”又跟赵慈行和艾登道,“我刚才问他们三个混小子,除了罗密欧,嘉岩和刘易斯只会说美,就是罗密欧也只说了句,‘珉君姐姐向来绝色’。还是你最懂我。礼尚往来,这诗也送你。Eden觉得如何?”
章嘉岩刚散了烟,正在帮艾登点烟,只不过不像给罗密欧点烟时那样殷勤。艾登眉眼淡漠,不紧不慢抽了一口,看向了赵慈行。
“怎么夸你女人也不愿多说几句?”魏珉君见他不说话,笑着责怪道。
艾登盯着赵慈行的眼睛,想起在马车里她上一刻宁死不让他吻的倔强模样,下一刻又主动勾得他没了魂魄,想起她腰上的凹陷,也想起她觉得自己不正常,似是自嘲似是郑重地说道:“倾国倾城不假,但我很自私,她倾我一人即可。”
魏珉君与章嘉岩对视一眼,皆是笑了出来。
章嘉岩宏声附和:“Eden兄这话我认同,男人嘛,都想独占美人。”
魏珉君白了一眼章嘉岩,是那你还帮着罗密欧瞎胡闹的意思,她嘴里却是说,“这也没什么错,只是有些男人独占了十个八个。”
章嘉岩听了脸色一沉,赵慈行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章家公子目光里闪过杀气。转瞬之间,章嘉岩就跟魏大小姐讪讪一笑,“一夫一妻有一夫一妻的好,三妻四妾有三妻四妾的好。不争论这个,咱不争论这个,大小姐。”他说罢抽着烟,看着艾登道:“听闻你喜欢爱尔兰威士忌,今晚特意备了……”他正说着,就有仆从举着托盘到了他们面前。四人都拿了一杯酒精在手里。章嘉岩又说,“尽情喝,我家够大,今晚住下来也无妨。”
四人已经走入人群,刘易斯这时候也跟章嘉蕊过来了,六人又是聊了几句,期间还有别的公子小姐过来,寒暄玩笑话不断。
赵慈行手执一杯香槟,昂了昂头。章宅这宽阔的堂屋和两个大厅一共装了三个富丽堂皇的水晶大吊灯,除此之外,另有多种多样的小灯数十,有些桌台窗台还点着蜡烛,总之是把这偌大的宅邸照的金碧辉煌。西洋乐飘荡着,各样人声笑语点缀着,而这一夜才将将开始。当赵慈行望向二楼时,她看到了罗密欧。罗密欧那一身白,白的扎眼,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此刻他倚着二楼精致的雕红木扶栏,怀里搂着一丰腴西洋女子,那女子的金发高高挽起,露出的雪白脖颈引人遐想,她身上穿的却是正红绣蓝的长旗袍,看着着实别有风情。
罗密欧向下看时,碰到了赵慈行朝上的目光。他手里也拿着杯酒,他歪嘴笑着冲她举了举杯,她没有回应他的举杯,若无其事别开了眼。罗密欧也不惊讶,他泰然自若喝了口酒,搂紧了怀里的白俄姑娘,嘴唇去到了她的耳畔。他贴着白俄女人的耳朵嘟囔英文时忍不住垂了垂眼,赵慈行却没再看他,倒是Eden皱着眉望了他这处一眼。他顿时兴致全无了。
这时,有个仆从去到了章嘉岩身边,耳语了几句。章嘉岩立刻跟众人说失陪。随即章家公子走到了西洋乐队那里,他赶走了正在哼唱小曲的中国歌姬,抱着话筒道:“各位,感谢各位今晚前来……”这吸引了楼上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且都看向章嘉岩。章嘉岩继续道:“我们这就开席了,大家吃好喝好,想跳舞便跳舞,拍卖会九点开始。”
赵慈行看向人群后那暗红落地大座钟,这才七点钟不到。她连忙抓了艾登的手,艾登向她看来,她不说话,只往前走,艾登领会了她的意思,反握住她的手,二人低调穿过重新热闹喧哗起来的人群。
他们去到了人稍微少一些的楼梯侧后方,二楼在他们正上方,另一侧是后/庭院。赵慈行停了步,双手牵起艾登的手腕,在灯光下细致查看那个被她用烟头烫伤的地方,满眼心疼。
女人有时候很懂男人,但有时候真的一点都不懂。艾登知她是心疼自责,但这个伤口对于他来说连蚂蚁叮一下都不算,她这般小心翼翼,倒好似他是个胆小怕事,受不得一点痛的男人。所以他一把扯回了自己的手,碰着她不解的目光,他也不废话,低头吻了上去。只是这场合,他不想让人看了想入非非,遂没有深入。但她被吻得娇羞起来,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欲拒还迎。有一刹那,艾登甚至萌生了反正这大宅子房间多,找一间也不是什么难事的想法。那样他就可以把她身上这件流苏长裙给撕碎了。
“你混蛋。”赵慈行搂着艾登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骂道。
艾登一手抱紧了她的腰,轻声哄着她,“我真不疼。”
“嗯。”赵慈行咬了下男人的耳沿,灵魂出窍似的轻盈地说,“艾登,我没有觉得你不正常。我也没有觉得叶莲娜不正常,我想叶莲娜同样没有觉得你不正常。无论你想对我做什么,你都从来没想过真的要伤害我。对吗?不然你不会宁肯睡沙发了。我知道你总想着我的。”
艾登整个人一震,明明她完全落在他怀里,娇软地像没了骨头,说话也是虚虚弱弱的,但却又像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包裹住他。“……知道还咬还扭,还贴得这么紧?”艾登沉着嗓音干涩说道。
赵慈行蓦地笑了出来,连忙放开了他。她仍是害羞,给自己找了个怪诞蹩脚的借口,“是你说我是狐狸精的啊,今儿是蓝的……”她话未说完。
“入席了。”这声传来。是刚下楼的罗密欧。他一手踹在兜里,一手牵着那金发女人的手。他看着瘦,但个高,骨架也不小。倒是衬得他身边丰满的外国丽人娇小起来。而那外国女人本不是个个矮的,反正看着比赵慈行是要高个两英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