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会考结束,刘贵前走出了考场,只觉得春风得意踌躇满怀。他很满意自己这份答卷,何况还有那个臣字,剩下的就只是回客栈等着金榜题名了。
放榜前一日,刘贵前和几个同窗去游寺,回到客栈时突然被一小厮拦住,并将其恭敬引到了街边一辆马车前。马车里坐着他几日前见过的万府李管事。
不等他见完礼,李管事就俯身对他低声说道:“那事不知何人泄露了出去,被一纸状书告上了京兆尹,估计几日内就会被彻查。”
刘贵前闻言,犹如掉入冰窟,浑身血液都被僵住,脑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李管事阴沉着脸又继续道:“刘贵前,如若你被带走,就说是你自己一人所为,和万大人毫无关系。我知你家中还有姨娘和幼妹,如若你想她俩好好的,就记得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说完,马车就轰隆离去,只剩下刘贵前失魂落魄地站在街中,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客栈。
当夜,就一条绳子寻了短见。
在元威帝下令彻查此事后,万府的李管事也被带去审问,还不等用刑,他就叫着要招供,然后说出了所有经过,并签字画押,等候提拿问审。就在他招供的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
李管家死了。
他是自杀的。
许是自认难逃重罚,竟畏罪撞壁身亡。
另外几名和刘贵前一同赴宴的学子也都下了狱,经过审问,均都承认当晚万联堂曾指派李管事对他们做出暗示。不过他们皆心性高傲,不愿做此等舞弊之事,甚至有人说就此瞧不上万堂联品行,待到高中后便另投他人门下。
几人的考卷也被调出来审查,然而每份考卷都和刘贵前一样,皆是元高宗自创的那个臣字。几名学子辨过考卷后大呼冤枉,承认卷子确为自己所作,但不曾那样写过臣字,哪怕被严刑拷打后也不松口。
但铁证如山,岂是他们不承认就能翻供的。
而京兆尹从这几日递交的状纸里,确实也翻到了一纸状书,状告万联堂用改字留痕之法,以此辨认自己门生的试卷,行舞弊之事。
这状纸混在一堆其他诉状里,还没曾打开翻阅过,差吏也不记得是何人呈递。
而主考官万堂联,也被暂时关押进了大理寺,等着几天后的开堂审问。
这日下学,待王翰林走出学堂后,赵小磊突然起身堵住门口,正色道:“可有人同我一起去探望万弥?”
顿时好几人急急答道:“我去!”是陈新潜和秦禹平他们。
庆阳转身看向程安,程安对她点点头,于是庆阳也大声道:“我和程安也去。”
瑞阳是任何情况都不能被庆阳拉下的,所以紧跟着也急声道:“还有我还有我。”
赵小磊拧眉想了想道:“人不可太多,三四名就行。我就直接点名,秦禹平,陈新潜,王悦和我一同前去。”
然后看着程安三人道:“你们三人自己选一名出来。”
庆阳和瑞阳顿时就对上了视线,眼睛都像要喷出火,看样子谁也不会让。最后庆阳咬咬牙,居然和瑞阳异口同声道:“程安去。”
秦禹平给王府带了信,很快王府就派了车马来,接上几人出了宫,向着万府而去。
到了万府,只见大门紧闭,王悦敲了好久的门,才来了个腿脚不好的老仆开门,颤巍巍地把几人迎进了大厅。
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下人,满院冷清,想是好多人怕受牵连都已经提前走了,大厅内也是桌椅倾翻,满地狼藉。老仆前去报信,等了好一阵才等到厅旁的门帘子掀开,万弥走了出来。
这才数日未见,万弥的脸就瘦了一大圈,衣衫空空地挂在身上,看见站在厅中的几人,不由怔了怔,还未说话眼睛就先红了。
“万弥,你的情况可还好?”赵小磊急忙问道,陈新潜直接走上去,揽住万弥的肩膀捏了捏,再安慰地拍了两下。
万弥咬住唇点点头,家里遭此大难,父亲在狱中生死未卜,家仆皆卷走财物作鸟兽散,母亲卧病在床,亲戚看到他上门都借故不见。
短短十来天,他就从一名天之骄子变成了阶下囚的儿子,受尽冷眼尝尽悲凉。纵使他这段时间再如何坚强,他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在见到自己的同窗后,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万弥,你以后有何打算?”秦禹平关切地问道。
万弥抬起通红的眼看着他们,“我爹是被冤枉的,你们信吗?”
见几人不做声,万弥又咬牙说道:“我爹从来为人正直,平生最恨品行不端之人,他素来就是如此教导我,又怎么可能去做这营私舞弊之事?你们可曾信我?如若有人告我偷窃,你们可会相信?”
“不会!”几人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们信我不会偷窃,是你们了解我。正如我信我爹不会舞弊,也是因为我了解他,倘若你们信我万弥的人品,就应当信任我信之人。”万弥流着眼泪嘶声道。
“昨日我爹托人带信于我,说他堂堂正正做人,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万家祖宗,对得起莘莘学子也对得起陛下和朝堂,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和我娘,让我们陪着他受苦。”
“他还让我不要惊慌,说日后陛下定能还他一个清白”。
“倘若我爹被诬陷受到惩处,我万弥定会想方设法为他平冤昭雪,洗清屈辱,哪怕是耗上我这一生!”
程安现在可以笃定,前世那名多年后为父亲击鼓鸣冤的正是万弥,当下不由心绪起伏,站了出来朗声说道:“我信你!”
屋里陆续响起了其他几人掷地有声的回应,“我也信你!”
万弥捂住脸,泣不成声地哽咽道:“谢谢。”
“我们平日受父兄庇护,才让人尊为一声公子,得以进入上书房念书,锦衣玉食一生无忧。如若父兄受难,我们也要当得起这十几年的恩情,现在万弥的父亲正在狱中,我们一起想办法搭救他!”赵小磊抹了一把脸说道。
几人大声称是,随即去各处拖来椅子,就在空空的厅堂里坐下,开始分析筹谋。
第23章
“万大人的确也是宴请了他们几人,并且收为门生,但是他们几人并没有从万大人口中得到提示,他们是从李管家口里获知的。那我们第一步得从李管家入手,但是李管家又死了......”赵小磊在屋子里转着圈圈,口中念念有词。
“是啊,李管家死了,那谁也无法证明他对几个书生的提点不是万大人授意,是他自己说的。”秦禹平用手摸着下巴,“何况他生前画押的口供,句句都指向万大人,非说是万大人让他办的事。”
万弥眼中闪着怒火,咬牙切齿道:“这狗东西李大郎,我万家对他不薄,他却狼心狗肺陷害我爹。”
程安也蹙眉思索,突然抬头问万弥道:“那李管家可有家人?”
万弥点点头,“他在城西有一个小宅子,把妻子和女儿安置在那里。每逢年节,我娘还会给他妻女打发布料银钱之类。”
“走吧,我们先去访一访他的妻女。”赵小磊忽地停下转圈,起身向大门走去,几人也随即跟上。
出了万府,又乘上了烁王爷府的马车,一路向着城西而去。
城西多是些小宅院,住着家底殷实的小门小户,李管家的宅院就是这其中一所。
到得宅子前,只见大门紧闭,上头挂了一把大铁锁。陈新潜趴在门缝上往里望了会儿,什么也看不清。
这时,隔壁宅子出来个拄拐老头,对他们摇头说道:“没人,他家亲戚前段时间来把娘俩接回老家了,他家当家的也十几天都没回来过了。”
秦禹平赶紧问道:“老人家,您可知道他老家是在哪里?”
老头摇摇头,“不知道,没问过。”
“那您可知道接她们的人往哪个方向去的?”
“是大清早坐马车走的,我只听到马车声往西边去的。”
等到老头颤巍巍地走远,陈新潜把衣衫塞进裤腰,和王悦两人叠了个罗汉,翻过墙头跳进了院里。过了一会儿,又从墙头缓缓放下一架木梯来。
几人从木梯进到院里,四下打量。
院子就和普通人家的一样,左边一口水缸,水缸旁边开了一小畦地,种了几棵葱和辣椒。右边是一个葡萄架,架子上已经冒出了些小绿芽。
这院子有三间房。
推开其中一间,室内只有一床一柜和一梳妆台。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很整洁,只是多日未住人,房间里落了一层灰。床上的枕巾是粉色的棉布绣着木槿花,一看就是李管家女儿的闺房。
几位少年不大方便进入闺房,就去了隔壁房间查看,程安缓步走进这间房四下打量。
房内陈设没有什么异常,她又打开了衣柜,里面只挂着两套裙衫。程安取出其中一套细看,发现这还是未穿过的绸料新衫,针脚密实,绣的花儿也很漂亮。
程安把裙衫又挂了回去,关好衣柜门走出房间。
隔壁几少年也检查了李管家夫妻的房间,看见程安出来,对她摇摇头说没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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