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呼吸洒在耳后,狄仁柏喉头一紧,连忙止住了她的胡闹。
“好好说话,别动来动去!”
胡七七不满地嘟着嘴。
“你留意到了没?我们每天晚上都会驻扎在靠近水流的地方,等亥时过后,大家都开始休息,我便去河边打水洗澡,换洗衣裳。外头风很大,衣裳很快就晾干。”
胡七七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他,“难道你天天洗澡更换衣裳?”
狄仁柏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胡七七摇头:“洗的干净,吃得放心,我很满意!”
“你可真是......”狄仁柏对她无可奈何。
胡七七忽然道:“今晚,你帮我洗头发吧!”
“胡闹,夜深露重,你枕着湿漉漉的头发睡觉,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办?”
“我今天晚上睡不着,一个人呆着会胡思乱想,你来陪我聊天吧。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狄仁柏盯着她哀求的面孔,荏弱稚嫩,惹人怜惜。即便早已知晓她性格坚毅,与这楚楚可怜的外貌相去甚远,却每每都会被她的哀求所打动,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狄仁柏打趣道:“我可不怕被人发现,你本就是我的未婚妻,只要你肯点头,我随时都能娶你过门。”
“知道了,知道了!委屈狄大人陪我演了这么久的戏,都是我的错!”她皱着鼻子,眼睛亮晶晶的,诚恳地道歉。
狄仁柏无奈地揉揉她的头,笑道:“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你先行一步,我随后便来。”
即便是分开这么一小会儿,胡七七也很难受,她抱着他的腰,使劲儿蹭了蹭,叮嘱道:“你要快点来啊!千万别让我等太久。”
“嗯!”
胡七七一路哼着歌儿回到自己的营帐,顺便让茵娘给自己准备一大盆热水。赶路的时候不方便洗澡、洗头,但内侍、宫女们随时都准备好了热水给主子们擦洗身子。
当茵娘把热水提到胡七七的住处后,不过多久狄仁柏就来了。
地上铺着席子,胡七七弯腰跪地,狄仁柏将热水淋在她头发上。她伸出头,露出纤细的脖颈,粉粉嫩嫩,吹弹可破。
狄仁柏将她头发打湿后,轻轻抚揉她的头皮,问:“这个力道可以吗?”
胡七七缩了缩脖子,“有点痒!”
狄仁柏从来没伺候过人,他自己是个男人,平时再仔细小心也难免有些粗狂。他怕自己用错了力道,伤了她。
“但是很舒服!”她喜欢和狄仁柏呆在一起,只要他呆在她身上,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快乐。
胡七七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好像两个人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狄仁柏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二人独处时光。
洗完头发后,他用布仔细将她头发擦干,然后胡七七躺在木榻上,狄仁柏跪坐在一旁的毯子上,为她梳头。
二人闲聊一阵,终于进入主题。
“她真的变了好多。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我离开的时候毕竟才四岁,但我记得母亲说话是很温柔的,反倒是父亲比较严厉。薛氏累世清贵,规矩繁多,我从有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学规矩,见了什么人该行什么礼,说什么话。这些规矩似乎是从一出生便开始有人教......我贪玩,又总是睡不醒,常常不听傅母的话。父亲便威胁我说,再不听话就要用家法伺候,母亲总会把我藏在她怀里,使我免于责罚。”
“过去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清楚,可见心中意难平。”狄仁柏明白她心里的痛,也敢撕开她溃烂的伤口,割去她伤口处的腐肉。
“再是意难平又怎样?人家已经彻彻底底的把我给忘了。我当然也很想把她忘了,可总也做不到。每当我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忘记时,这些事情总会清晰的从脑海里冒出来。人好像总会被一些无谓的琐事而困顿,真是奇怪!”
“佛曰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求不得最苦。你希望能回到小时候,父母皆在,兄弟和睦。可世事无常,我们只能接受改变。”
“求求你,别掉书袋子了,我听着头疼!”胡七七叹气:“我没有自欺欺人,我是真的放下了。明知不可得,还要去艰辛追寻,那不是自寻苦楚吗?我是商人,没有好处的事情,不会去做。但人心也是肉长的,理智归理智,总有一些事情没办法由理智去控制。就像我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耽误你,却还一直纠缠着你不肯放手。我这一生已经够苦了,若为了那一点良知,便松开你的手。我怕自己将来会后悔。”
狄仁柏叹气:“又胡说了,什么叫耽误?你我夫妻名分已定,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我们还只是未婚夫妻。”
他有些生气了,“你再胡说我可就......”
“你就要怎样?”
“我就亲你了,让你说不出话来!”狄仁柏原本想说你再胡说我可就走了,不管你了。但他又舍不得这么做。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好同她说便是了。
胡七七摸了摸半干的头发,从榻上坐了起来,顺便拉着狄仁柏坐下,“瞧瞧你,还状元郎呢,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我瞧你刚才在公主面前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
“因为你是我克星,在你面前,我永远毫无招架之力。”狄仁柏闻闻她清洗过后带着少女馨香的头发,笑道:“你刚才也表现得很好,哪怕是现在你也依然安之若素。”
“我已经不恨她了,你相信吗?”胡七七仰头看他。
狄仁柏愣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站在她的处境上,我很能明白她的选择。两个兄长接连在皇位上被废黜;丈夫已经死了;两个儿子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子都是罪臣之后,生死难料;当时她李唐王室中唯一能博取圣人信任的人,她要护着其他三个孩子的命,要护住两个哥哥,还要同武氏家族的人斗争,争取将权柄从武周权贵们的那儿重移回李唐王室的手中。有这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她必须在圣人面前妥协。牺牲一人可活万人,这样的买卖不亏本。只能怪我命不好,成了被牺牲的那一个!”胡七七望着头顶的穹庐,眼神陷入虚空。
此刻,时间仿佛倒退回十年前,她穿越到母亲的身体里,站在伤痕斑驳、汩汩流血的大明宫前,痛苦的抉择。
狄仁柏亲亲她的额头,道:“已经过去的事,别想太多了,咱们往后看,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久而久之,那些不开心的事便想不起来了。”
“你让我说吧,说完我就不难受了。那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成为我的心病。她说‘那孩子不用找了,权当她已经死了吧,我还会再有别的孩子!’我从前想起这句话,心里头只有恨。可我今天我见了她之后,忽然就释怀了。她在那一刹那做出了割舍,选择了往后的路,其实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心里一定很痛苦吧。”
第70章 夜半私语
狄仁柏因胡七七的话陷入了沉思, 忽然, 耳畔传来一声尖叫。
他看见胡七七的头发缠住了自己胸前的扣结。
原来,刚才她猛然起身时不小心扯到了头发。
“怎么突然起身了?”
她捂着头皮,眼睛红肿,羽睫泛着盈盈泪光, “我口渴,想去倒水。”
狄仁柏叹息一声, 害怕她头皮再次受到伤害, 小心翼翼的解开缠绕在扣子上的头发, 起身去给她倒水。
胡七七就着他的手喝完了杯中水, 她吐了吐舌头:“我说这么多话, 嗓子都干了。你也听了这么久,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是有点烦!”狄仁柏故意点点头, 见她脸色微变, 旋即又笑道:“但总比起想你却见不到你要强一些。”
“好啊,你现在就开始烦我了!”她伸出手指,轻轻在他胸口戳了戳, “怎么办, 我好怕自己年纪大了之后, 也会变成钱娘子那样,成天怨声载道。”
狄仁柏看着她那张精致白皙的小脸, 心想,她长得这么好看,就算以后变得像钱娘子一样泼辣, 也没什么不好。
他反倒希望胡七七能更凶一点,不要委屈了自己。
“你就算再凶,我也不会觉得烦!”
狄仁柏将水杯放回原处,在榻上坐了下来。怀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他有些不适应,仍旧将胡七七抱回怀里,以指为梳穿梭在她的发间从发根梳到发尾,“我的烦恼是你太过善良,即便到了现在,你仍旧在替太平公主说话,你为什么总要站在她的处境上替她考虑?而不是替自己多考虑?”
胡七七头皮受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疼,可狄仁柏的话却让她心里头冒出了汩汩蜜糖。
她不大老实的他脖子处拱了拱,笑问:“狄大人不是一直劝人向善吗?怎么突然好像换了个人?”
狄仁柏被她突入齐来的亲密举动弄得有些心猿意马,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旖旎遐思,冷冷道:“对无辜的弱者,我自当怜之悯之,但善良不是软弱,对于曾经让我遭受过痛苦的人,我绝对轻易原谅。”
还好,进入春末后气温越来越高,胡七七怕热,没粘他多久便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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